难以忘怀的一幕:
潮水一般涌动的人群对面,早就已经爬上了车的险儿居然一手高举,握着一块石头,嘴里发出了根本听不明白的狂吼声,对着我这边冲了过来,而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小二爷和地儿两个。那一刻,他们的身上再也没有了半点逃跑时的慌张,个个都是一副亡了命的样子。
也许是他们三个的样子太吓人了,又也许是渔场这边的人们压根都没有想到,在如此实力悬殊的状况下,逃掉的人居然还敢杀回来。
总之,很多人都停下了追赶的脚步,几个胆小的甚至还悄悄掉转脚步,缩到了人群后面。
只有原本还想要打我的五癫子,见势不对,拿着锄头一马当先地迎了上去。
同样勇猛的五癫子和险儿瞬间就冲撞在了一起,险儿一低头,闪过了五癫子的锄头,在直起腰时,他已经站在了五癫子的脸侧,高举的手臂毫不犹豫地砸下。
时间好像突然凝固了一下,五癫子呆呆站在原地,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流满了他的脸。
然后,人群中传来了狂怒的喝骂声:
“小畜生,闹事还闹到这里来了啊?”
“打死这几个小畜生。”
“打!”
“打啊,打死不犯法,不打白不打啊!”
被激怒的人们,在鲜血的刺激下彻底红了双眼,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胆怯,黑色的人潮一拥而上,吞没了险儿他们三人。
“走开!”
五癫子真的癫了,他发出了一声响彻全场的狂吼,一把抹掉额头上的血,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对着已经躺在地上的险儿,一锄头打了下去……
刹那间,原本已经被吓到六神无主的我,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麻,整个胸膛都燃烧了起来。我不顾一切挣扎着往岸边上爬,我知道自己去了没有用,但我已经不在乎有没有用了,我只想亲手杀了五癫子。
我看见一个农夫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岸上俯视着我,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和不屑。我昂头死死盯着他,手脚并用继续爬。也许是我癫狂的样子让他有些畏惧,他微微一愣之后,一边伸出手来拉扯着身边人的衣服,一边往后躲。
刚等我上半身爬到岸边,几个人就已经死死把我摁在了湿软的泥巴里,耳边传来了一声大喊:
“小杂种,好恶作,还敢上来,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那个被我吓退了几步的农夫,杀气腾腾地两步赶到我面前,一镰刀劈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脑袋前前后后缝了十七针。
五癫子的一锄头劈开了险儿的后背,劈断了他的一根肋骨,给他留下了一条至今犹在的伤痕。
地儿的右手臂被打骨折,右腿也被铁锹拍得一片乌青,养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走路。
小二爷虽然没有伤筋断骨,可同样也是头破血流,伤痕无数。
事后我才得知:在我刚被人围住了的时候,除了险儿小二爷和地儿三个之外,武昇和袁伟也已经拉开车门,准备跳出来,结果被癫子死死扯住了。
渔场里面突然出现的那批人都是五癫子叫过来的。
之前袁伟被打了一顿之后,张老板有些担心三哥的报复,想要息事宁人。五癫子却天生是个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三丈的货,本就唯恐天下不乱。那天又多喝了酒,更是天第一,他第二。满口疯言疯语地唆使着张老板,说:“别怕,一点都不用怕。欠条都没有一张,不管是谁,再过来要钱那就是明抢,义色他敢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来,打死他们,打死抢匪不犯法,怕个卵!你不敢搞,老子帮你搞。”
他们张家本来就是文公乡的大族,在五癫子的一番煽动之下,居然也叫来了同族的很多男丁,以及附近一批想趁机捞点好处的痞子无赖。
于是,我们过于轻敌之下,就吃了大亏。
更夸张的是,这帮没啥文化的乡野闲汉,居然还把混淆黑白、指鹿为马这套手段玩得挺好。
他们就敢主动报了警!
警察来了之后,他们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众口一词说我们是过来抢钱的土匪,被他们抓住了,最好要判我们的刑。
甚至在派出所里面,他们都还有人义愤填膺,疾恶如仇地动手打了我。
如果不是三哥及时赶到的话,我想,那天,我们吃的亏很有可能还要更大。
三哥来之前,已经去了鱼塘。
武晟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之后,收到消息的三哥立马让牯牛回九镇找到了明哥,调了两把枪叫了几十个人,分四辆车就杀向了文公乡渔场。
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渔场里面除了一个做事的小工之外,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连张老板都去了派出所,那个小工告诉三哥他们,人已经去了派出所。
据说三哥当时当着小工的面对着渔场的招牌打了一猎枪,然后要那个小工告诉他老板,这不是最后一枪。
接着,三哥要小弟们拿着家伙都先回九镇了,自己和唐厂长、明哥几个过来了派出所,用水泥厂的名义向派出所交代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之后,交了一万五千元的押金把我们保了出去。
出来前,唐厂长问了派出所一句:“五癫子把我的员工打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办?”
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很为难地说:“唉,我也晓得五癫子是个什么人?你抓他吧,也没有用,而且也没弄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过两天他又出来了。你要他赔钱吧,他自己穷的饭都没得吃,那根本就不可能。你说,你们想怎么搞?”
唐厂长好像还想说什么,三哥一把拉住了他:
“没关系的,李所长,谢谢你,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三哥挽着我转头就走,后面,渔场的张老板连声招呼着三哥,看样子是想有所挽回,三哥却连停都没有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