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利,低声道:“要我说,他于此事上实是万般不该。”
靳慧愣愕万分,不由抬头:“你……”
卿尘摇手阻止她,眸色澄明如水,淡淡看着身前:“我并非指责他的不是,从来没有人像他待我这样好,我心里清楚,也一直很感谢他,但是此事却不能混为一谈。何况,他不管对我,还是对别人,两人之间一旦认定了对方,便该情深意专,我若有情便只能容下一人,他若有心也只能有我一个,三房六院妻妾成群,即便天下人尽如此,我也不愿。”见靳慧望来的眼中满是惊讶,她淡淡一笑,再道:“再者,他要你来问此事,又于心何忍?你是他的妻子,他本该一心一意对你,现下却要你来问别人愿不愿嫁给他,他难道不顾你的心?天底下哪个女人愿将丈夫拱手让与他人分享,自己还要从中穿针引线?姐姐你贤淑大度宽容忍让,我却无法接受。”
靳慧闻言,眼中微微一酸,叹道:“我只是靳家庶出的女儿,能嫁得他做侧室已然足矣,难道还能求他只有我一个?今天便不是你,明天也自会有别人,湛王府中正妃,总还是要有的。”
卿尘道:“若如此说,我更加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能做什么王妃?”
靳慧道:“你若认了凤相为父,封为湛王妃则是门当户对。殿下为此没少费心思,我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那日也是因他亲自问了凤家曾走失过女儿的事,凤相知道后即刻让鸾飞上门拜访,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不会错,你还担心什么?”
“是吗?”卿尘凤目微挑,“那若我并非凤家的女儿,是不是即便跟了他,也只是他妻妾中的一个,永远要仰视他,永远也不能和他并肩而立?”
“并肩而立……”靳慧几乎被这样的想法震惊,即便是士族女子地位尊贵,多有特权,却毕竟也不能完全同男子相提并论,谁又曾有过这种想法?
卿尘并不奢望她能理解,只道:“话虽鲁莽,但却句句是肺腑之言,我的心意,姐姐当明白了。”
靳慧道:“卿尘,你真心待我,我也与你说我的真心话。确如你所言,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独占自己的丈夫,但皇族之中,自天帝之下哪个又不是有妻有妾?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迟早有一天,湛王府会娶进一位正妃。你在这里时日虽短,但从进府的第一天,他便对你百依百顺,你我姐妹更是投缘。说句私心话,我其实也是为自己想,所以宁愿进府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的女人。你和他也是情投意合,如何竟不愿答应这门亲事?”
卿尘犹豫了一下,道:“我对他……”话到嘴边只觉得无从说起,“他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我常常会把他当作是他,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有时和他比较谈得来,但不是那样的,我对他,仅仅是……亲切。”乱七八糟说完了这些,她愣愣地盯着窗外飘零的细雨,心中就像是初见夜天湛时的那种感觉,酸甜苦辣喜怒哀愁一应俱全,刹那间全部涌上心头。
靳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凝视她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这串珠暂且留在你这里,你再好好想想。此事并非勉强得来,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真心盼你能成全他一番情意。”说罢,静静起身,“我先回去了。”
卿尘站起来,迟疑道:“靳姐姐,对不起。”
靳慧道:“这句话你得自己去对他说。”
卿尘摇头:“不是,我是对你说,我……”
“卿尘。”靳慧低声道,“你不必对我抱歉,只要他高兴,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希望你能答应他,他是真心待你,我也一样。”
卿尘送走靳慧,对着荧光幽微的冰蓝晶默默出神。指尖滑动在冰水般的圆环中,一圈又是一圈,犹如层层心事,无穷无尽。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这一条路,是走到尽头了吧。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握紧,终于拿起冰蓝晶放回到玉盒之中,步向烟波送爽斋。
夜天湛并不在府中,她将那玉盒放在了书案上,又回房将之前从这里借走的诸多书籍一一取来,整齐地放回原位。惊觉这短短时间,她竟然在他这里看了这么多书,有些还没有看完,便站在那里再翻了几页。偶尔还看到夜天湛在眉边页脚的小注,想起当时和他在闲玉湖前笑谈这书中种种,脸上淡淡浮起轻柔的微笑。
所有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从来都没有动过。她又转回房中将住了多日的房间仔细收拾整齐,这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一支从竹屋带来的玉簪外,别无他物。
而实际上,这些又何尝是她的?她拥有的只是一抹奇异的灵魂,在这里没有人会理解的灵魂。
这使她想起那一日在水边醒来时的感觉,孑然一身的迷茫。而今似乎也是一样,孤独地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她勉强扬唇笑了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当整个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天覆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承受能力早已经化为无穷大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一直不停,是个告别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