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再傻的人也不会待在办公室加班吧?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自己还没吃饭。今天的各种餐馆一定爆满,路上交通也一定一塌糊涂。她有点懒,走出来到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吃。
啃着三明治接到梁江的电话,他仍旧口气温和:“我知道临时约会很不礼貌,可是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刚刚才从会议室里出来,所以我决定碰一下运气,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文昕差点被三明治给噎着,一瞬间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说:“好吧。”
他问了她的位置,选了一个离她很近的餐厅,说:“我会尽快赶过来,不过现在路上肯定有点堵,估计得四十分钟左右。”
文昕就当散步一样走过去,不过因为近,走过去也才几分钟。她觉得这样子进餐厅傻等似乎有点不妥当,于是就到对面的商场去逛一会儿。
商场里人山人海,正是圣诞打折最疯狂的时刻,电扶梯上密密匝匝全是人,也就是一楼各大牌专柜的人稍微少点。
文昕一抬头就看到了费峻玮的大幅海报,灯箱底子是白光,越发衬出他的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得不可思议。文昕端详了片刻,而他目光温柔,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若有所思。文昕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在香港拍的,当时Marilyn叫自己陪着他过去。香港人特别敬业,在摄影棚里拍足一整天,她在旁边待着都又饿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被摄影师摆布来摆布去,却一直笑得帅气十足,也真是难为了他。
专柜小姐见她注目许久,于是轻轻走过来问她:“需要我将这款手表拿出来给您看看吗?”
“噢……”她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有几分抱歉地说,“不用了。”
在商场里流连了一会儿,手机“嘀”的一声,是有短信进来了。发信人正是梁江,他告诉她说他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17号台,并且让她不要急,时间还早,开车注意安全。
文昕看了看费峻玮的海报,这个时候,想必他快要登台了吧?
他不属于任何人,她无限惆怅地想,然后转身离开商场,到约好的餐厅去。
并不大的一间馆子,吃家乡菜。
餐馆里都是熟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氛围自然是谈不上了,可是味道一流。
文昕胃口大开,吃了许多。梁江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有一点点大男人气概,但是不严重,很聪明的男人。文昕有点不自信,问:“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交往?”
他想了一会儿,问:“才见第二面就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早了些?”
“我想知道。”
“我想结婚。”他说,“最多的一个月连飞了十四天,比空姐飞得还勤。最后回家洗澡,在浴缸里睡着。醒来后整间屋子都是黑的,连灯都没有一盏,觉得心里很凄惶。那个时候就想,谈恋爱结婚吧,起码会有人为我点一盏灯,等我回家。”
文昕说:“我工作也很忙,或许不是你理想中的太太。”
他笑了笑:“有事业的女人才有魅力。我不会要求你做家务,那些事可以交给钟点工。我只想要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在等我,我知道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便足够了。”
文昕有点欷歔,一个人在外头拼了这么久,她也曾经在浴缸里睡着。或许是孤独的滋味太难受,偌大的城市,茫茫的人海,兜兜转转,也许爱情的要求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只余了最后的取暖。
她说:“我的条件很一般,跟你日常接触的女人比较起来,我没有她们那样能干,我也不是大美人。”
他说:“你下车跟那人说话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刚到美国,碰撞了一个美国人的车。其实是很小的事故,他走下来凶巴巴地呵斥我,那时候我英文并不是特别好,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你身形小小的,站在那个男人对面,我就在心里说,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帮她。”
“你这是可怜我,并不是喜欢我。”
“你一转过脸来,我看到你的脸,觉得圆圆的,眼睛漆黑,像小朋友,很可爱。你知道么?可怜加可爱,就比喜欢多很多。”
真是一个会说话的男人,文昕不由得又笑了笑:“那像你这么优秀,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工作太忙,而且我们圈子里,女同事很少。即使有女同事,也都不是我的那杯茶。我相信缘分,你捡到我的钱包,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我觉得我喜欢的品质你都有,比如善良、坦诚、不贪婪,所以我想追求你。当然如果你觉得反感,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可以试一试交往,你或许觉得我太心急,那么就慢慢来,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我这个人虽然缺点很多,但优点也不少,我相信你会觉得我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文昕彻底无话可说了,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别发好人卡给我,我知道,女士只要说‘你是一个好人’,基本就是在否决这个男人了。”
文昕被他逗得笑起来。
知道她没有开车来,吃完饭后他就开车送她回去。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入了环线,文昕有点惊诧地问:“方向不对吧?”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你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吧?”
“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看过绝不后悔,叫你多开十个会你也会乐意。”
车子停到公园外,她更意外了:“公园已经要关门了。”
“没事,还来得及。”
这公园她来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从这边的门进去过。进去后才发现原来竟然是酒店,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无声无息地踏破冬夜的岑寂。
月色下青瓦琉璃的建筑,轩窗明灭,带着古意般温暖的灯火,连拾阶而上都仿佛梦境。
“坐这里。”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引到黄花梨的八仙桌边。偌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一池水,室内暖气正上来,服务员替他们把大衣挂起来,然后问他们喝什么茶。
“白茶?”他征询似的问她。
她点点头。
第一次跟他吃饭的时候,她点了一壶白茶,想必他那时便已经留心。这里白茶的品种很多,服务员向他们推荐了一样。
这样的地方喝茶都是其次,静谧得不像是在城里,月色遍地,照在屋瓦之上仿佛残雪,疏疏地漏下来。檐头的纸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有隐约的琵琶声,细听才知道原来是苏州评弹。
隔水听来,飘渺似仙乐。
喝一壶茶,配几样精致的淮扬点心,本来晚上吃得挺饱,可是那些点心做得很漂亮,味道又好,不知不觉又吃了不少。她吁了一口气,说:“这样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上次公司在这里开高管会。”他笑着告诉她,“一帮老外觉得这里安静,就在正对着园林的会议室里,大讲特讲对冲基金和东南亚货币体系。在场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国人,他对我说:‘焚琴煮鹤。’我说:‘是,这样的好地方,应该带着喜欢的人来。’”
再多话都是多余,白茶淡淡的香气氤氲,评弹的声音很好听。苏州话字字香糯,可是半句也听不懂,叫了服务员来问,才知道是著名的《再生缘》。
“我们两个也是焚琴煮鹤。”文昕不由得笑,“唱了半天都不知道在唱什么。”
他却另起了一个话题:“会滑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