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随意带在身上,大人在这儿略等一等。”那长沙人说完,便起身走了。
元老爷还提醒他收好桌上那几件宝贝。但他只是笑笑说,元大人何等身份之人,这几件东西就算摆在这里,相信也绝不会出任何纰漏的,就给大人暂且把玩也好。
待他走了,只见那春阳坐到桌子上,手里拿起一个五颜六色的碗说道:“这种样子的琉璃碗,吾月前几日不是才失手打碎了一个?”
元老爷笑笑道:“此人削颌鹰眼,前额微凹,猪嘴獠牙,却装出一副仙风道骨之貌,能言善辩,绝非善辈呀。”
“那大人为何还与他结交?”
“呵,你这小儿当然不懂,我在京城为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如何怕他什么?这人倒卖古董玩器,已是此中行家,手里必有奇货,我不过择我所需之物罢了,他能与我何干?”
我不敢再偷看,他们说的话我几乎都听不很明白,只是觉得背脊阵阵发寒。
一回头,就看见桃三娘已经又开始忙碌着开始做菜了,正在砧板上切着一块猪肉。
我在旁边看着,只见她把肉切成大小相等的小方块:“三娘,这是做什么?红烧肉?”
“当然不是,红烧肉得是花肉啊。”桃三娘切完了肉,又转身到厨柜子里找出几个小罐子,用勺分别舀出松仁、椒盐、豆酱等料,豆腐干切丁,再剁碎一大把红辣椒,最后一起调匀。
“这是如意丸子。”桃三娘一边说道,一边拿来一把极其锋利的尖头小刀。这刀平时很少见她用的,却见她一手拿刀一手拿起一块肉,十分熟练地在肉上划开一极深的小口,然后小刀迅速在调好的辣酱中挖出一点,填入肉口子中。我明明看到小刀只是划开小口,可随着那刀尖在其中再一剜,就能填入约一指头大的辣酱。
我看得羡慕不已:“三娘好厉害!”
“桃月!”桃三娘忽然停下手。
我一怔,她的语气极少会如此低沉严肃:“嗯?”
桃三娘却也是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可能是我惊呆了的样子,让她终于觉到自己这样很奇怪,才“扑哧”地哑然失笑,继续低头做手上的事,却什么也没说。
我更觉得离奇,吃惊地问道:“三娘……怎么了?”
桃三娘有些无奈似的摇摇头,反轻叹一口气:“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有点不舒服的预感。桃月……”她顿了顿,好像又想了想,才又问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我更加诧异起来。
“是啊,你总到我这儿来……你看,没有哪个街坊邻居,会像你这样爱到我这儿来的。”
三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三娘没有害过人啊……”我说到这里,就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算了,不说这个了。”桃三娘打断了我的话,转身又进厨房里去拿什么东西,只留下我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卤鸡,用囫囵整只的小母鸡,腹内塞葱二十根、茴香二钱、甜豆酱二两、蔷薇花酱一两、花椒七八粒、姜二片,然后肚子缝上,油锅炸微黄,砂锅里倒入酒半斤、酱油一杯半、水半斤卤煮至熟即可。如意丸子,把酿入调料的猪瘦肉方块入温油锅炸黄,另起一锅里放入剩下的松仁红辣椒调料,以旺油烧滚,倒入肉块回锅挂芡,出锅装盘后,撒上几颗绿葱花即可;此外还有上次做过的醉鲤鱼脑、汤煨甲鱼、蘸酱脆骨头肉……
依然是热热闹闹、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这一次我不敢去传菜,只是留在厨房里帮着打下手。间隙觑见那长沙人拿回的古董,却是一盏据说是出自滇南古国的“料丝灯”,通身材质用玛瑙石英诸种宝石,捣碎为屑,煮腐如粉,点北方天花菜汁才可凝固,而后再以特殊工艺缫之为丝,把宝丝织如绢状,上绘一幅棠花黄雀。日阳光下,灯身通体晶莹澈亮,宝光刺目,待到夜间,灯内放入烛火,灯身则更是能把光芒放大映出数倍,并且红光四射,彩丽斐然,甚至丝毫不怕风吹雨淋。
这时的时辰已是傍晚,屋内渐渐昏暗,元老爷立刻命人点来蜡烛放入灯内。一时间果然照得屋内天花板都光彩熠熠的,我也更加是看得惊羡呆了。
“好、好!果然是件宝贝,原本若说什么水晶风灯、冰蚕纱灯,相比之下也不过如此了。赵先生,你开个价吧。”元大人直截了当地说。
“这……赵某有心与大人交个朋友,钱财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大人可再细看看,有无瑕疵或不实之处?”那长沙人十分大方阔绰地双手捧灯到元大人面前,又对一旁的春阳道:“这位小哥儿虽然年纪稚幼,但眉宇清奇,宽额广颐,相貌言谈举止皆不同凡人,如此沉着在胸之气度,想来也必有高见吧?”
我觉得这些人说话都好深,他们用辞许多都不似我们平素人那样随意,有的我都不能完全明了,只晓得个大概而已。
这时何大、李二陆续把菜端上桌去了,几个小厮也在忙于布置碗筷,我也得赶紧回家了,这边向桃三娘告辞一声,我仍然绕侧门出去。
娘正走出院子里来,察看那些瓜蔬藤蔓,正好我进门,她就说道:“眼看就要到中秋了,这些瓜菜该摘的也摘了。这么些青黄的藤子还爬得到处都是,明天得收拾一下。”
我答应道:“好。”就准备去厨房做饭,忽然有人敲门。
一打开,却是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手里提一个食盒。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元老爷身边服侍的人,怎么突然到我家来了?
“谁呀?”娘走过门前,她自然并不认识,上下打量来人。
那人彬彬有礼地问了好,指着欢香馆道:“我们府上元老爷常来欢香馆用饭,今晚也是来宴请一位客人。可是两位公子素来让大人骄纵惯了,闹着要回去,说没有玩伴。方才见到府上姑娘走过,就说想请姑娘去陪我们府上两位少爷踢球。说到这儿,这人还有点尴尬不好意思道:“我们老爷也说了,这个请求十分唐突无礼的,只是禁不住两位少爷哭闹,所以,还让小的送来几样饭菜点心,请夫人笑纳。”
“这……”娘果然有些为难起来。但我知道,只要一看到那停在欢香馆门前的,有挂着“元”字旗号的两辆马车,这附近一带人便都知道是元府老爷来了。自从元老爷卸任回乡养老后,行事道义、富贵作风都常为江都人所乐道的,而且爹目下也正在为他修船,恐怕娘也不好拿主意,更不好推辞的,我不敢插话,但手心里着实捏一把汗。果然娘沉吟了一会儿,便道:“是元府的元老爷,小妇人不敢违逆,况且也是小孩子家家一块玩耍一下的小事,只是……我这闺女自小就只在眼前长大,粗野孩子没什么见识,只怕不知道轻重,反而得罪了公子,那就罪过大了啊。”
“夫人不必担忧,小公子也只是执拗的脾气,但绝不会仗势欺人,若夫人不肯应承,回去我不好交差啊,老爷说我一个小事也办不好,以后我就难了……就请夫人通融。”那人说着,还作下揖去,娘只好连忙应允了,又推辞几回才收下那食盒,回头叫我去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再出门。
我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的,但还是照做了,那人领着我又回到欢香馆。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府的马车和家丁看来都太过张扬的缘故,欢香馆今晚没什么别的客人,元老爷索性就叫人把附近几张桌子搬离远一点,这样宽敞些。
我去到一看,果然那黄裳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个球,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春阳正帮元老爷和那长沙人倒酒,看神色他们已经喝得有几分醺醺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