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要冻僵了!”
他把自己的双手硬伸到了叶春好面前,叶春好抬手要挡,然而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她发现他的手确实是凉如冰。忽然想起他当年曾经掉进冰河里、落下了畏寒的病根,她略一迟疑,心一软,便还是把他的双手捧住了。
她的手掌是柔软温暖的,微微有点汗津津,仿佛有无限的延展性,可以包裹住他的大手。不动声色的向后躲了又躲,她只肯给他这一双热手。然而被窝里的温度的确是渐渐升了上来,她的热力终究是也温暖了他。
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雷督理把下半张脸都缩进了被窝里:“我大概是冻着了。”
叶春好“嗯”了一声。
雷督理又道:“你真的是对我太坏了。”
这句话被他说得又认真又平淡,不像是在说人情,而像是在讲真理。叶春好懒怠和他争辩,索性拿出了哄小弟弟的耐性,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难道比玛丽冯还坏?”
“刚结婚的时候,她对我很好。”
“那后来怎么又要和你离婚?”
雷督理望着她微笑,不说话。
“燕侬不是也不要你了?”
“那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她是死是活、要不要我,都没关系。”
叶春好忖度了片刻,把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拿了出来:“燕侬确实是逃走了,对不对?你没有……没有伤害她吧?”
“放心,她又没给我带绿帽子,我犯不上要她的命。”
然后他向前挪了挪:“老提那些女人干什么?说点别的。”
“没什么可说的,我只希望你回家去睡觉。你若不肯,那我没有力气扛你出去,只好出去打地铺。”
“你敢!”
“那你不要说话,闭了眼睛睡觉。”
雷督理果然乖乖的闭了眼睛,半晌不说话。叶春好轻轻放开了他的手,他也没反应。叶春好静听了片刻,听他呼吸深长,竟然似是真睡着了。
她推开棉被坐起来,心想自己要么是换个房间打地铺,要么是出去住旅馆——这个天气打地铺,真和受刑差不多,出去住旅馆呢,一个孤身女子,也不很方便。要么就是去个豪华的大饭店,开个房间过一夜,不过自己若是这么走了,雷督理睡醒之后,必定又要发小孩子脾气。孩子脾气配上无法无天的权势,简直可以酿出一场大灾难。
思来想去的,她犹犹豫豫,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他睡暖和了没有?”
一只手从被窝里面伸过去,做贼一样的碰了碰他的手,然后继续深入,摸了摸他的腰。手不是那样的冰冷了,可是身上也没有什么热气,她收回手,想了想,随即四脚着地的爬到床边,伸腿下床穿了拖鞋。
取下大衣披了上,她推门走了出去,一阵子之后回了来,手里多了一只滚烫的橡胶热水袋。站在床边把棉被掀起来,她刚要把热水袋放进去,可是动作停了停,她放下棉被,转身走去打开柜子,窸窸窣窣的翻找出一条大毛巾,把热水袋包裹了两层,然后才又掀了被子,把它放到了雷督理身旁。热水袋是她新买的英国货,预备着天冷时用的,哪知道它第一次灌热水,温暖的却是雷督理。不过家里还有一只旧些的汤婆子,也可以用,她打算带着汤婆子去厢房打地铺。
可是她刚要转身,床上的雷督理忽然说了话:“算你对我还有几分好心。”
叶春好叹了口气:“我不好,全天下数我待你最坏。”
“你怎么还不上来?”
“你这可真是太欺负人了!”
雷督理猛的坐了起来:“我一手指头都没碰过你,你反倒冤枉我起来了?”
叶春好顶怕他说出“冤枉”二字,一旦这两个字出了口,便表示雷督理真动了气——不管他有理没理,反正他是觉得委屈了,他非给自己伸冤不可。而雷督理向后退出老远,把自己方才睡过的位置让了出来:“来。你上来!你不上来,我就下去拽你。”
叶春好又叹了一口气。
雷督理躺了半天,却并未把那一处被窝焐暖分毫,叶春好瑟缩着躺了下去,和雷督理之间隔着个大热水袋。雷督理问她:“你信得过我吗?”
“信得过信不过,又有什么分别?你又不尊重我的意见。”
“少废话!我只问你信不信我。”
叶春好沉默片刻,因为真是懒得再叹了,所以干脆低声答道:“我信你。”
一只被热水袋烫暖了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雷督理闭了眼睛,仿佛终于心满意足:“那你就不要闹了,我们睡吧。”
雷督理这一夜,堪称是一位蛮不讲理的正人君子。
他睡得很规矩,直到大天亮才醒。竖着满头短发坐起来,他看见了床前的叶春好。叶春好早穿戴利落了,头脸也十分洁净,只是眉尖蹙着,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愁容。好像老娘看淘气儿子似的,她就这么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嘀咕道:“打电话让雪峰过来,我要起床。”
叶春好知道白雪峰叫名是个副官长,其实工作等于雷督理的贴身仆人,也正是因为他伺候得格外周到,才有了如今仕途上的发达。把一双拖鞋踢到床前,又把一支新牙刷蘸了牙粉架在暖水杯子上,她唉声叹气的说道:“你这样子在我家里赖了一夜,我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还有什么面目见白副官长。我来照顾你刷牙洗脸吧,拜托你不要再同我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