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怎么也吐不出那个字,女人已经满面泪光。
本来她想着,见到父亲以后,第一件事是抽他的耳光,为娘讨回公道。
第二件事是质问他,这么多年为啥不早早回来,跟她们相认,让她们受了这么多的苦。
可是当她看到张喜来那张沧桑的面孔,花白的头发跟胡须,还有一脸皱纹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泪水尽情泼洒。
她趴在海亮的肩膀上只是哭,哭得声泪俱下。
她又想起了母亲孙上香,为娘感到庆幸,也为娘感到不值。
孙上香苦苦等了男人二十五六年,守了近三十年的寡,那种凄风惨雨的日子只有玉珠知道。
当然,她也知道,无论父亲是死是活,娘都不爱他。因为孙上香一辈子心仪的男人,本来就是海亮的父亲王庆祥。
临死前,张喜来在孙上香的尸体前哭得肝肠寸断,但是孙上香却拉着王庆祥的手怎么也不松开,直到尸体完全凉透。
那一次的牵手证明了一个问题,她对张喜来是无爱的,她死的时候也是无憾的。
因为王庆祥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让女人死在了他的怀里。
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玉珠哭,张喜来也哭,王海亮跟素芬都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劝谁。
还是海亮豁达,说:“来叔,今天是你们父女重逢的日子,咱们应该高兴,不该哭,我介绍一下,玉珠,这是咱……爹,这位,你见过,素芬,是你妹妹。
素芬,这位是你姐姐玉珠,不用我介绍了吧?还有,这是你外甥女灵灵,灵灵过来,叫阿姨,叫姥爷。”
灵灵是很乖的,甜甜喊了一声:“阿姨,姥爷……”一下子扑进了张喜来跟素芬的怀里。
张喜来看到灵灵以后,一脸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将灵灵抱在怀里又亲又搂。
素芬说:“海亮哥,酒席备好了,咱们……吃饭吧。今天没有别人,就是咱们一家人,还有我娘。”
王海亮说:“好,我们下去……”
下面的确已经摆好了宴席,来婶包下了一个很大的雅间,正在忙活着点菜叫菜。
海亮拉着玉珠从客房走到底层雅间的时候,发现来婶跟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来婶是个阔太太,人又白又胖,穿着华丽,手里的包包是名牌,脖子上是金链子,耳坠子,耳环子,手镯子,跟栓狗一样。
其实来婶早就知道男人张喜来的秘密。
张喜来跟来婶生活了不到三十年,夜里说梦话,都在喊着孙上香的名字。
她知道男人有个家,也知道男人的家在大梁山。
大梁山不但有个孙上香在等着他,也有个女儿在等着他。
但是来婶是非常豁达的,她知道是自己抢走了孙上香的幸福,所以有时想起来,挺自责的。
好在孙上香死了,男人也不会被她抢走,她的闺女玉珠,她完全可以认下。
来婶一辈子只有一个闺女,就是素芬,太单薄了,她希望玉珠成为她闺女,喊她一声娘。
王海亮跟张喜来一家人是莫逆之交,现在又摊上了翁婿关系,所以就显得更加融洽。
酒席很快摆好了,来婶招呼他们坐下,为了套近乎,来婶首先抱起了灵灵,接连亲了好几口。
她早已准备好了礼物,给灵灵带来了好多玩具,还特意送给女孩一块精美的手表。
来婶说:“玉珠,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赶上谁,这突如其来的家变也无法忍受。我抢走了你们一生的幸福,素芬也抢走了父亲对你的爱,我深表歉意。
闺女,不管你认不认我,张喜来都是你亲爹,我都是你的……晚娘。我希望你跟海亮一起搬到城里来,咱们一家人过日子。
还有,你爹真的查出了有癌症,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他没有儿子,素芬又不是做大生意的材料。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爹留下的产业付水东流。
我们都希望海亮进城,帮他一下。我们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时候,张喜来,素芬,还有来婶,都眼巴巴看着玉珠的表情。
玉珠已经不哭了,但脸色还是不好看,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认下这个父亲,要不要认下这个母亲,还有眼前这个妹妹。
她什么都不缺,她也不想认他们,她有自己的男人,有自己的家,有属于自己的一切。女人是知足的。
她没有奢望这份财产,只是想男人跟闺女平平安安,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玉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俺不要来城里,俺不要海亮离开俺,俺不要你们的钱……。”
来婶问:“为啥啊?这是你们应得的,我们商量过了,你爹的产业,一分为二,你一半素芬一半。素芬的那一半算作股份,同样交给海亮管理。
你爹已经考验了海亮八年,八年的时间,他认定海亮会将咱们家的家业发扬光大。傻闺女,天上掉下的钱也不要?”
玉珠摇摇头说:“不要!这些钱跟俺没关系,跟俺男人也没关系,俺是山里人,山里人消受不起……海亮,吃了这顿饭咱们就回去,咱还回大梁山,过咱们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