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跄奔跑到书房,她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看他伏案办公的样子,她确定他是真的,他有呼吸,会眨眼,指尖偶尔翻动,跳跃。
她指甲抠入墙壁,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只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还在,他还是属于她,即使属于得并不完整。
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因为男人而哭过,可她所有最悲伤的眼泪都流给了林维止,她太清楚自己用情至深,她这辈子可以毁掉,但不能没有这个连一根毛孔都被她深爱着的男人。
她不会说,她不敢说。
她也不觉得他会相信。
顾黎黎千方百计绞尽脑汁,试图不惜一切增重自己的筹码,明白有些幻想该适可而止,可她宁愿自己活在梦里,永不醒来。
她在等徐秘书时,收拾衣柜打发时间,她忽然从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一件西服,清透的藏蓝色遍布褶皱,像是很多年不曾穿过,干干净净又悄无声息,如同一个在茫茫人潮深处行走的聋哑人,孤独,寂寞。
她很不理解林维止这么有钱为什么舍不得丢掉一件不穿的旧衣服,她伸长手臂将西装抓住一点点抽出,当她看清它的全貌后更觉得非常可笑,扣子都已经不翼而飞,残败得如此荒谬,他留着到底干什么。
她捧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她惊讶于搁置这么久竟不曾存在霉味,而是淡淡的清香,似乎常常被打理,可经不住它年份的漫长,再也恢复不了最初的神采。
这座公馆在她搬进来前一直是林维止独居,保姆很少为他收拾衣柜,他的卧房是禁区,在他允许情况下佣人才能进来打扫,否则不可以靠近,所以这件旧衣服应该是他始终在打理。
顾黎黎知道他的底线,她可以在他房间停留,但不能随意翻动,所以她记住了每一样物品摆放的原样,她看过以后再原封不动放置回去,只要不脏不碎,他一定不会发现。
可她忽然间有些遗忘这件西装是怎么放置的,她正揉来揉去回忆,啪一声,轻飘飘的白色纸片从口袋里坠落,掉在她脚趾,尖锐的棱角和鞋面发生碰撞,划出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这是一张相片,正面翻扣在鞋上,背面的白色中泛着一丝昏黄,旧而老。
她迟疑了下弯腰捡起,当她翻正看清相片内女人脸孔的霎那,她瞳孔不由自主放大,像是被雷劈过,被风浪击过,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液都在粉碎和沸腾。
硝烟滚滚。
那是阮语。
她大学报到贴在简历上的一寸免冠相片。
微笑,温柔。
清秀细长的弯眉,透亮温和的眼睛,未施粉黛明媚舒服,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安静不张扬。
她穿过重重人海,艰难挤进去,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学长自己叫什么,身后一串长长的车队从校门口驶入,所有人都在张望,唯独她寻找着自己刚刚被蹭掉的头绳。
她锐气冲天的马尾散开,长发披在背上,遮盖住了脸庞,她蹙眉找,在地上摸,可除了那些陌生人的脚,她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摸不到自己的东西,却意外摸到了路过车辆里男人的心。
这样一张多年前陈旧的老相片,令顾黎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惊惧感,她意识到自己太轻敌了,她以为很看重,但其实她的看重还远远不够,强大高贵如林维止,竟也不动声色不言不语痴挂着一个女子。
就像女人对男人的暗恋,男人对女人相思。
他食人间烟火,而且食得如此令人心碎。
他该是风流倜傥,在欢场放肆无畏。
他该是多情浪子,对女人召之即来。
可他偏偏用这么多年,去描摹着一张毫不起眼的脸孔。
简单,愚蠢,呆笨又死心眼。
一无是处。
但尽管如此,顾黎黎慌了。
这样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她这颗心就一日不能安稳。
但是如何除,当然不能亲自动手,她怎么能让林维止抓到自己的把柄呢,妒忌与仇恨的事,还是交给更有资格的人去发泄吧。
顾黎黎想了很多办法终于甩掉监视自己的司机,她乔转打扮后驱车赶到严徽卿的住所,站在庭院外观望片刻,她认出二楼阳台上晾着林维止的衣物,那件衣物是他昨天离开公馆穿的,大约在这里换下。
她有些拿不准会不会碰到他,那可就前功尽弃惹了大祸,她特意拿出一点钱贿赂门口的保安,询问有没有看到林总回来。
保安对这里的每一个业主都了如执掌,尤其是林维止,那样气派十足的排场他想不认识都难,他避开摄像头打范围,站在值班室的后墙处笑眯眯接过一沓钱捏了捏薄厚,“林总不在,他就算回来也要傍晚五点以后,这个时辰只有林夫人自己在家,不是露台上看书就是院子里逗鸟。”
顾黎黎说院子里是空的。
保安指了指二楼阳台后一面若隐若现的玻璃,“林夫人在那里看书。物业收费时见过两三次,都是下午,差不多这个时辰,她就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看书。”
顾黎黎和保安道谢,她再三叮嘱不要和任何人透露有谁拜访过林夫人,更不要说出是什么样的女人,保安挤眉弄眼说明白,拿人钱财不能为人消灾,也不能给人添灾不是?
顾黎黎走到铁门外按响门铃,不多时候一名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台阶上,她身前系着一条围裙,她一边问找谁一边走到跟前打量,顾黎黎笑着问林夫人在家吗。
保姆说您找我们夫人有什么事。
顾黎黎说一点私事。
严徽卿朋友极少,更不怎么在家中会客,保姆迟疑下说抱歉,我们夫人不见,您还是请回,真有事等先生在不妨您再劳苦一趟。
保姆说完转身要回去,顾黎黎再次叫住她,“可是你不告诉林夫人,怎么知道她想不想见我呢?我可是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来,你们夫人一定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