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原本就是苛待士绅的太平贼,可以举起屠刀大开杀戒的由头和籍口了。
但这未尝也不是他的机会所在,一旦城中这些硕果仅存的世族大家也被扫荡大半,留下海贸、船运的份额也不是那些太平贼可以轻易掌握的。
无论是拿来进一步的讨好这些贼军,或是壮大自己的家业以图更加的长远大计,都是上好的选择之道;
想到这里,他虽然依旧腿脚绵软无力,却是忍不住要对那位周贼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更加由衷的笑容来。
只是他这副作态都无人理会了,因为周淮安已经走到一群被围拢起来的歌女面前,意味不明的仔细打量了起来,然而这番做派又引得一片低抑的惊呼和抽泣声来。
“为什么不动手呢。。多好的机会啊。”
他对着畏缩在墙角相互抱成一团的两名绯衫歌女道。虽然身上都在瑟瑟发抖,但是其中一位在周淮安的视野当中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连肌肉都没有绷紧起来。
虽然她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扫描不出任何的有威胁的物件来,但是既然身为刺客难道不是就凭徒手就能置人于死地么,或者说从头到脚就是天然的武器。
既然对方一心装死不认,周淮安自然也会不会掉以轻心的,先让人一拥而上带回去慢慢的炮制好了;反正今晚已经够精彩了也不差这一个添头。
与此同时,钱塘江南岸的西陵古渡,水寨哨楼之下一片暗淡的零星灯火当中,却是倒映出许多绵连不绝的甲光闪烁,而沿着江岸排开的舟船,更是蜿蜒出足足数里之外。
“禀告连帅,北岸消息,那贼首尤在钱塘城中受士民父老的款待呢。。”
一名青衣濮头小厮打扮的男子,也在对着头衔已经变成明州刺史兼浙东观察留守的钟季文躬身叉手道:
“此外,留在对岸的儿郎们也专程探查过,那太平贼的舟师尚且在临安东面的官塘湖一代,正在驱使民役疏通了河槽淤积之处。。”
“还要多亏了这太平贼头周妖僧,如此苛待士绅轻慢势家。。不若此辈还未曾如此伏低做软的,求我军过江去讨贼好给一条活路呢。。”
另一名部将当即恭维道。
“用兵之法,当然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尔,如今诸军汇聚又得理所之后盾,正当势不可泄更不宜久拖。。”
钟季文这才慢条斯理的道。
“这些地方豪姓也不过是顺应起势而已。。若能里应外合,倒也稍减几分杀伤而已。”
“连帅。。钱塘水涨开始了。。可谓行船之便。。”
这时候再度有人在逐渐变得急促起来的江风中大声报告:
而在北岸,随着越来越接近的隐约点点灯火;钱塘十六家中的前代谢家当主谢道珍,也在一处废弃水驿满是河草腥臭味的阴影中,紧张无比眺望着这一幕。
“阿翁,何至于此啊,阿伯他们不是已经决定要。。。去迎那大都督了么。着明州钟地平头,可也不是好相与的。。”
而在他的身边,一名愁眉苦脸的年青人亦自开声道
“那些太平贼看不上咱们这些地方士望也就罢了;想要折辱、掳夺咱们的家当也能忍得过去。。”一身商旅打扮的谢道珍却是愁容哀叹道。
“可是他们为何把咱们的体面和善意都给踩在脚下,还让人到处散布让那些泥腿子也有起来威胁主家的颠倒伦常之说。”
“要是他只是在士人当中指我辈为天下之积弊,我真也是只能忍了、认了。只待日后尚可慢慢的辩说和挽回的余地;”
“可以此煽动那些泥腿子就此罔顾伦常尊卑,肆意侵夺和占据主家之产以为恩德,却是要断绝我辈积善修德以为传家的的根基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至少让那个私贩出身的钟地平来了,还有可能喂饱之后留我家再起的机会,可要是让那些太平贼驱使得那些泥腿子成势了,我等门第那可是什么将来都没有了。。”
“大郎他们才是被贼军空许的眼前之利蒙蔽了心思,浮海所获再高也不过是看天脸色的虚浮之物;但凡一场风浪,一次错失就能夺了去;唯有地上的田宅出息,才是真真切切的传世根本啊。。”
“所以,为了本家更好的存续,也只能是略有牺牲了。。”
话语之间,第一批顺水而来的渡江船只已经靠岸,而在水声踏踏之间跳下来许多士卒来,又在水驿高处晃动灯火的指引下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