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声的梁远轻声说道:“汝当然算不得豪杰。”
梁远此言一出尽管声音不大,但席间除了裴莺儿人们都变了脸色,梁鹄怒道:“伯硕你说什么,还不快给三郎道歉。”
裴氏也变脸对梁远说道:“远儿这是娘的救命恩人,你在说什么。”
马越手中捏着酒杯,眯起眼睛说道:“请公子继续说下去。”
一直以来他的脾气都是不错的,完全不像自家二哥那么烈性,但他自问对于这对男女并未有什么礼数不敬的地方。小姑娘因为自己脸上的刀疤有些害怕总以言语讥讽也就忍了,梁远居然这么说话让他动了气,尽管他明白马家要崛起靠着刺史梁鹄庞大的关系是一条绝对的捷径。
梁远的身上有一股书生气,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无论梁鹄还是梁远,马越从未在汉代读书人身上看到后世的那种书生气。如果说梁鹄的气质是艺术大师的放浪形骸,那么梁远身上的气质则是一身正气。汉家君子习六艺,上至王公下至士族凡是文士大多有一手剑术傍身,不可能有文弱之感。
“无意冒犯。”放下酒杯,梁远手指轻点桌案,说道:“先生传我剑术时有云,剑乃兵中王者,君子不趁人之危。三郎当日是否趁人不备突杀而出?是否在其人倒地无力再战后才将其击毙,这不符君子之德行。”
马越瞪大了眼睛望着梁远一脸正气将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让几乎要克制不住拍案大叫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他问道:“以公子之意,越当如何?”
“自然正面迎敌无论胜败都不堕君子的德行!”
马越勾起嘴角,轻笑道:“公子剑术高超,越以为公子所言是为人处世之道,而并非剑术。公子千金之体一言之下便有无数豪杰猛士为公子赴死,以君子之行约束自身自然为上上之选,然而此法若被越所奉行,就是英年早逝的取死之法了。”
马越笑着说道:“英雄的方式有许多种,死后被人称作英雄也是我的期望,但我绝不会为了君子之名而死。”他指着左脸上的疤痕说道:“这一刀让我看起来凶恶,砍我这一刀的男人是山林中流匪的首领,我有理由相信他带着喽啰劫掠四方是为了让妻子儿女不再挨饿受冻,我相信,我杀他的时候我就相信。但他想杀我,所以他就要死。”
“我不会为了别人的生死而付出自己的性命,我不是代价。除非我死能让凉州的孩子不再早夭,凉州的汉子不再死于刀兵,那我愿意去死。在这个宏愿达成之前,谁都别想拿走我的性命。”
马越还有自己的矜持与骄傲,因此他并没有嘲笑从未上过战场的梁远。人的阶级不同,经历也就不会相同。梁远的家世决定了他一辈子也许只有几次抽出腰间佩剑为自己一战的机会,大把好汉子愿意为他一战换来晋身之资。
可他马越不同,庶民出身的他,也许穷尽一生能陪伴左右的只有刀剑从不缺席,不拔剑就意味着死去,变成乱世中的滚滚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