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什么啊?打仗呢?还连长排长班长的?
姚志远纳闷,“志龙因为什么和人家一年级组的连长打起来的?”
夏萌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打架的时候我正在班里背书,是姚志龙差了同学给我送信,我才会看在同村出来的份上,跑来医院通知你的。”
通知他能干嘛?
是想让他去顶替坐牢?还是让他出钱保释那个蠢蛋暴力狂出来?
无论是哪种,姚志远都不会去做。
眼见着整个病房的人几乎都将目光对向了自己,姚志远心中未起半点波澜。
毕竟这些天来被当猴看得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本着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原则,他的表演再度开始。
身子随着嘴唇一起哆嗦了一会儿,当视线略过那张贼合他审美的面郏时,他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道:“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夏萌愣了愣,“啊?……哦,好好。”
见那张仙女儿脸终于消失在自己视线,姚志远立马双手捂脸,将头埋在了膝间。
身体一抖一抖的,在外人看来他是伤心的不能自抑,实则他只不过是在酝酿自己的眼泪罢了。
侧旁的葛红梅拍了拍他肩,“小姚同志,有什么困难……”
她的一整句话还未说完,便听面前的姚志远‘哇’的一下痛哭出声。
“我多么想有个学习的机会啊,可是却没生在好时候,赶上了停课闹革命。等到了复课之后,奶说我们兄妹之间必须得出一个人来下地挣工分,我心疼志龙他年纪小,硬生生背着他跟芬芳以一己之力扛过了这个担子。”
“但是那一年我才十岁啊,我也向往着课堂跟书本啊!”
“为什么有的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央求着奶,向奶借钱供他读书读到这个年纪,是想要他明事理,学知识的!但他咋能不学好,咋能在学校里聚众斗殴呢?他这样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逝去多年的爹娘吗?”
这番陈情可谓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了。
人都是有着共情意识的。
强烈的控诉语气加之饱含悲伤的啜泣啼哭,使得整间病房的人都对姚志远同情不已,同时亦对那个叫做姚志龙的小子产生了愤慨之情。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蔫坏的小子呢?
他哥哥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怎么可以不学好呢?!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原以为他的脾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学时的增多会逐渐变得平和起来,但他如今竟然闹出这种事……梅子姐,我不想再管他,我也管不了他了!”
葛红梅同样眼角含泪,“好好好,不管不管,咱不管他。”
“……梅子姐,这样的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哥哥?”
葛红梅替姚志远顺着气道:“你已经够好的了,这要是我家皮孩子,还让他读书干嘛?早早趁着厂里招工的时候替他某一个临时工的职位打发得了。反正又学不进去,简直是在白吃粮食,浪费时间!”
闻言,环膝而坐的姚志远那隐藏在双臂之间的表情微微凝滞。
这个思路很好啊。
下一秒,他缓缓抬头,“我们是农村人,志龙要是不上学了,只能回家来种地。他常说庄稼地里刨食,以后的日子一眼能够望得到头,他不会愿意的。”
“管他愿不愿意,你不要给他再出下学期的学费就好!”
“我弟弟空有一身蛮力,他如果闹着问我要钱上学,我没有办法不给。”
“他敢!”葛红梅瞪着眼睛道。
目光对向姚志远泛红的眼眶,她叹口气,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继续替他顺气道:“农村人,没学历,又不想在地里刨食……你可以让他去试试村里的民兵一职或者自愿去体检当兵。”
“梅子姐,谢谢你。”
姚志远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道:“我明明已经说好不管他了,可我还是没忍住为他操心考虑,我咋就这么没出息,这么没用呢!”
“小姚同志,你还是太善良了啊。操心,操心的是未来的心;不管,不管的是眼前的事!要我说那种不知道兄长辛苦的娃子,就该在局子里头好好关上一阵改造改造。”
姚志远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他原来一个学相声的朋友说找倒一个跟自己合拍的捧角演员是表演生涯中最幸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