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抢了上来向杨肃观轻轻一福歉然道:“这位杨大人我师妹说话向来莽撞你可别见怪。”
杨肃观见此女雪白的瓜子脸蛋身形苗条玲珑忍不住心下暗讚:“好一个清秀美女。”正要回话忽听张之越问道:“杨大人此来郑州究竟有何公干?”
杨肃观向那师姐一笑回话道:“此事正要向各位禀告不过在下还有几个朋友候在城外待我们住定之后再叙不迟。”
张之越道:“如此正好。大家住在近处也好有个照应。”
杨肃观点了点头便向众人拱手起身缓缓出门。张之越与那师妹迳自喝酒那师姐却低下头去满面娇羞眼角只觑着杨肃观的背影。
行到城外一路细雨纷飞待与韦子壮、伍定远碰头却见两人早已淋的全身湿透。
韦子壮皱眉道:“怎地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杨肃观道:“那倒没有路上遇到了几个正派人物都是九华山的朋友。”
伍定远听了“九华山”几字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九华山!我恰巧识得几人可有一个张之越?”
杨肃观颔道:“我遇见的正是此人伍兄果然交游广阔相识满天下。”
伍定远回想那日与张之越相见的情景又想到那姑娘艳婷一时颇想与他们相见叙一叙旧话。
众人进了城里便在张之越他们住下的客店打尖谁知那店小二苦着一张脸说这店已然住满了。杨肃观闻言一奇先前过来时这客店冷清清的怎能忽地住满了?他唤过掌柜奇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店里还有好些空房怎么才片刻之间便给人占满了?”
那掌柜努努嘴低声道:“刚才忽然来了好些个番僧强霸霸地硬把客人赶走就是不许别人住。你瞧瞧这不就在作怪么?”
杨肃观抬头看去只见门外走进几名高壮魁梧的番僧正自对店中客人斥骂店里客人见他们个个身高体壮焉敢与之作对连忙抱头鼠窜慌不迭的逃出。
韦子壮冷笑道:“这些番僧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在中原啰唆莫非活的不耐烦了?”杨肃观不愿多生纷争便道:“咱们且静观其变不要招惹江湖人物免得多惹是非。”
韦子壮点了点头对店家道:“我看咱们也不住房了你且准备几个小菜我们先吃一顿再说。”那店家忙去张罗众人便自坐下。
那几名番僧到处吼叫把客房内的几名客人都给揪出来杨肃观心道:“咱们高大人也住在此处且看张之越怎么应付。”
只听那几个番僧连连捶门大叫说的汉语夹缠不清没半句听得懂过不多时一名番僧便往一处门上踢去喝道:“滚出!滚出!”
却听房里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嘻嘻笑道:“滚出?滚出?这就滚出来啦!”跟着房门打开一张板凳骨溜溜地滚将出来撞在那番僧的脚上。杨肃观微微一笑知道房内住客定是九华山众人。
那番僧大怒欲狂骂道:“你小姑娘滚出!凳子不是的。”那番僧不精汉语意思是“小姑娘你快快滚出来不是凳子滚出来。”
那少女却笑道:“我小姑娘滚出凳子不?是的。”她一字不漏的转述那番僧的说话却把断句给改了意思登时改变变成了“是不是我小姑娘把凳子滚出来的?当然是的”她还顺便再丢出一张凳子只听碰地一声打得那番僧头晕脑胀。
那番僧大怒吼道:“你死的!我杀的!”跟着冲了进去却听砰地一声那番僧却滚了出来那少女在房里笑道:“你滚的!我踢的!”
余下几名番僧见自己人吃亏抄起戒刀便往房里走去。
一名番僧大叫:“你一个出来的。”那少女也叫道:“你五个爬来的。”那番僧一愣不明“爬来的”是什么意思与另一人以番话交谈起来几人的声音都是咕噜噜来咕噜噜去那少女学着他们的声音笑道:“咕噜咕噜师姐我肚子饿了。”
那师姐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说不出的清脆悦耳笑道:“这些人说话当真难听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那少女嘻嘻笑道:“准是咕噜噜鸟国说起话来这样咕噜噜活像是鸟叫我们抓一个回去给师父瞧瞧他一定知道!”
伍定远听得那师姐的声音忽地面色一喜便要过去替她们解围杨肃观连忙摇手低声道:“这里有张之越主持场面咱们不必多事。”伍定远只得嗯了一声又坐了下来。
正闹间忽然一名番僧说道:“两位姑娘我们欲借此店一用还请两位姑娘回避片刻惊扰得罪尚请见谅。”
众人听这话温文得体都是讶异想不到番僧中居然有人说得如此汉话。只见那人高目鹰鼻身上披着红挂看来不太像是汉人。
只听客房内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道:“这店是我们先来的你焉有道理赶我们走?阁下有别的公干自去找其他所在郑州城客店数百间又何必来和我们挤。”
说话之人正是张之越这太常寺卿高定此时带着无数家当住下如何能任意搬动?要是给人见了财宝岂不另生枝节?张之越脾气不小不喜旁人霸道那日对昆仑山的“剑影”钱凌异尚且如此何况这几名妖僧?
忽见一名年老番僧走来拿了一只金元宝出来对那精通汉语的番僧咕噜噜的说了几句话那番僧意会向房内叫道:“几位朋友听好了我师叔吩咐只要阁下离去我们自有重酬奉上。”
谁知张之越哈哈一笑迳自从房门中丢了两只金元宝出来骂道:“若要比钱财你老张家里不见得少了。快快滚吧!”
伍定远与韦子壮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微微一笑。只有杨肃观低头不语似乎不甚关心。
原来九华山的掌门青衣秀士聪明绝顶乃是不世出的奇人自他上山学道后便细心栽做九华山附近的农地种植了无数奇珍异果尚且自酿药酒。山上蟠桃参果无奇不有灵芝药酒更是延年益寿真可说是远近驰名京城王公莫不重金抢购。是已九华山不同于其他武林门派乃是富甲一方的豪杰便是为此张之越出手从不寒酸更不把几两金银放在眼里。
那番僧把张之越的话传译出去那老僧脸上泛出一股青气咕噜噜的说了好一大段话那番僧传译道:“我师父说道他奉帖木儿汗国可汗之命前来天朝晋见天子使两国敦亲睦邻和气相处谁知遇上了你这种霸道流氓他定要奉告官府将你绳之以法。”
张之越闻言大笑忽然也咕噜噜的胡说八道一通然后道:“娟儿你给我通译一遍。”那娟儿知道师叔有意损他们两句便笑道:“我师叔说道他奉玉皇大帝之命前来凡间探视百姓使人鬼之间不要互相做法和气相处谁知遇上了你这种霸道妖僧他定要奉告释迦牟尼将你就地正法。”
那番僧知道说笑迟迟不敢翻译那老僧却不住催促很是生气。
杨肃观听了他们的说话心下一惊暗道:“这些人原来是帖木儿汗国的使者可不能轻易得罪了待我去调解一番。”眼下皇帝意欲和番岂能得罪对方派来的使臣?他正要走出却见一名僧人走上前去傲然伫立房门口冷冷地道:“你们让开的!”
那师妹嘻嘻一笑说道:“又来了一个!”跟着丢出一张凳子往那番僧脸上飞去那番僧摇头道:“没用的。”伸出一只小指在那凳子上一点那凳子忽然粉碎变成一团木屑也似的东西落在地下。
杨肃观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邪门功夫?”韦子壮与伍定远见那僧人武功特异也都站了起来。韦子壮低声道:“这人武功走的是阴劲把内劲打入物事之中到了里头才爆方能把凳子毁成这个模样。”
伍定远见过“剑蛊”屠凌心坏人心脏的绝招也是把内劲钻入敌人的体内然后破伤敌体看来这番僧的武功也是大同小异。
众人正自惊疑那番僧已然走入房内张之越喝道:“大胆妖僧!给我滚出去了!”
猛听兵器挥动的风声大作跟著有吐气呼喊的声音显然已经动上了手。只是他们在房间里头激斗旁人看不见过招的情形伍定远等人暗自焦急却也无法可施。
忽听两名少女惊呼一声张之越显已遇险伍定远想起过去的渊源一时情急手上“飞天银梭”飞出“砰”地一响登把薄薄的照壁打穿露出碗大的一个洞来。
众人从洞中看去只见张之越手上的长剑仅剩一半长短余下的一半却断裂在地杨肃观心中一惊暗道:“我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乃是天下一绝足以捏金生印坏木裂石但眼下看来怕还不如此人的指功厉害!”
那僧人嘿嘿一笑说道:“女子美貌的乖乖的做老婆的。”说着伸手往那师姐抓去那师姐惊呼一声急忙闪避。伍定远见情势危急急忙冲向房门但房门口有人把手如何冲得进去?几名番僧大呼小叫举起戒刀便砍伍定远呼喝连连登与他们斗在一起。
杨肃观打个眼色韦子壮会意当即运起双掌使出“八卦游身掌”的功夫便往照壁上用力拍去那照壁不甚结实不过薄薄一片立时被他的掌力打裂当场四散纷飞。
那番僧正往那师姐抓去脸上神情淫秽忽见照壁给人打破不由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去却见韦子壮一抬腿已从断壁中跨了进去喝道:“大胆妖僧!竟敢在中原行凶!不怕死么?”说着一掌刷地劈去那番僧冷笑一声两指戳来两人以快打快霎时连过七八招。
韦子壮忌惮那人诡异的指力不敢与他的手指相触运起武当的“八卦游身掌”连连出手手法绝快那番僧眼花撩乱勉力守住要害身上腿上却接连中招。那番僧吃痛不过霎时虎吼一声伸起手指猛地冲向前来。
韦子壮不敢硬接指力连忙闪避那番僧一时间用力过猛收势不及手指登时插入房内的木柱却见那木柱的背面却啪啪两声裂了开来。韦子壮心下一惊心道:“这厮好厉害的指力不过他除了指力了得其他武功甚是平庸我且以快攻打他当可在招式上占便宜。”他身形微蹲一个扫腿猛地往那僧的小腿踢去那番僧往后一跃避了开来韦子壮却不容他逃脱右手在地下一撑胖大的身子弹起肩头便往那番僧胸口撞去。
那番僧没见过如此怪招慌忙间如何挡架?只听“喀啦”一声响过胸前肋骨已然断裂跟着口吐鲜血摔倒在地韦子壮正要补上一脚结果了他的性命却听杨肃观道:“且慢杀人!”韦子壮连忙收住了脚快如闪电的往那僧身上点去转瞬之间连点十来处穴道手段端的是精彩绝伦。
杨肃观跨过照壁走了过来说道:“韦护卫手下留情这些人有些来头万万不可害了他们性命。”跟着对那师姐道:“姑娘受惊了。”
那师姐抬头看着杨肃观脸上现出一抹晕红微微笑道:“多谢杨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是一福。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好说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不必客气。”
韦子壮见伍定远仍在缠斗便走上前去呼呼几声连出三掌瞬间便把三名番僧打翻在地久久起不了身。
伍定远闪身进房急忙道:“姑娘可还好吧!可曾受伤?”那师姐转头道:“没事的多亏了这位杨大人……”她见伍定远满面关切的看着自己忽地认出他来喜道:“原来是胡元胡大哥!怎地这么巧?”
那日伍定远用的是“胡元”的化名几连他自己也忘了这时听她说起却才记了起来。
伍定远笑道:“事隔多日想不到姑娘还认得在下。”那师姐道:“那日与胡大哥在大同府相会我们一直记在心里怎能忘了呢?”伍定远心下甚喜道:“姑娘这般念旧当真难得。”
杨肃观见伍定远与他们熟识看来一时间不需要自己上去应酬便自行走向那群番僧。
众番僧见同伴受伤倒地又见对方武功高强无比早已慌了手脚待见杨肃观走来都是又惊又怕只是吓得抖。却听杨肃观温言道:“在下几位朋友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原侑则个。”
这几句话用的竟是极流利的回回话。众番僧本以为他有意出手伤人待听他精擅回语又兼言语温文有礼宛若遇上了救星都是叽哩咕噜地拉着他说个不停。
那师妹听杨肃观满口番话心中不由惊讶说道:“师姐!这位杨大人也是呼噜噜鸟国的子民哪!你听他也会说呼噜噜话呢!”
那师姐自也感到惊讶只凝视着杨肃观伍定远见她两姊妹惊奇讶异当下笑道:“这位杨大人无所不能说几句鸟话算什么稀奇?他是进士出身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做的是五品的大官自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了。”那师姐只凝视着杨肃观的背影却似没听见伍定远的说话一般。
过了片刻杨肃观缓缓走了回来对张之越说道:“张大侠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老原谅。”杨肃观年纪轻轻但说起话来自有一股威仪叫人不得不从。张之越嗯了一声道:“杨大人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杨肃观道:“我们请高大人移个驾好让这些大师父住店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之越嘿地一声道:“咱们明明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却又何必再让这些人?”
杨肃观摇头道:“张大侠有所不知这些番僧有些奇怪习俗他们每住一个地方便需布一次法很费功夫。这些人过去来到中原之时住的都是此间客栈因此不愿到别的地方投宿。我们与人方便也是自己方便。”
原来这些番僧确实是帖木儿汗国国师的门人只因公主和亲之事便来中国晋见天子杨肃观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不愿正面开罪汗国便想退让一步不要让对方过分难看。
张之越哼了一声破口骂道:“他们也不过十来个人却如何占了整间店?”
杨肃观道:“他们怕咱们身上肮脏会坏了他们身上的法力。”
张之越很是生气骂道:“操他***这算是什么东西!老子身上脏也脏不过他们的屁股去!”
那师妹吐吐舌头笑道:“师叔又说粗话啦!我回去定要和师父说去。”张之越骂道:“小鬼头!”跟着沉吟片刻道:“也罢!实在搞不清你在想什么不过也算是卖你一个面子咱们这就走人!”
适才杨肃观曾在高定面前替他解围张之越很是感激此时便卖他一个人情算是回报。
杨肃观大喜道:“多谢张兄玉全以后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便请吩咐一声。”
那师妹抬头看着杨肃观笑道:“这下我们有兵部大臣当靠山了嘻嘻!”
原来那群番僧乃是帖木儿汗国的使臣东来中原弘法其时朝廷有“正一真人”、“正一天师”之职乃是正二品的大官专封道教真人佛教则有“僧录司左右阐教、左右讲经”等职多是正六品、从六品的官多给中原诸宝刹的名僧。这次预备新立一个名目封给此次东来的群僧增进两国邦宜。
杨肃观深知这些人的身分重大万万为难他们不得适才情不得已将他们打伤只怕已坏了两国交谊他这人向来周到早已替那番僧接好肋骨跟着重重赔罪更答应即刻离开客店好方便他们起居。那老僧见他执礼甚恭又将伤者包扎妥当看来确实有意道歉待得听他一口好番话更增好感这才转怒为喜不再计较。
高定听说要改投其他客店心中不喜唠叨半天迟迟不移脚步但一来杨肃观乃是世家之子高定不得不卖面子二来杨肃观亲口承诺要护送他到陕西直到平安返乡为止这位高大人才勉强屈就稍移玉趾。
众人找了一处住下晚间便一同用饭杨肃观自与高定谈天两人同坐一桌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便与九华山等人共饮。
席间那师妹问道:“这位大哥上回听你说姓胡可是他们又说你姓伍到底你是几个爹生的?这么多个姓?”
这话要是别人说来伍定远非翻脸不可但这师妹天真无邪别无恶意。伍定远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当然是一个爹生的其实在下姓伍草字定远那日说姓胡只是一时权宜还请诸位莫怪。”
那师妹名叫娟儿一派的天真烂漫只听她笑道:“原来你乱编一个名字骗我们还好那日我没借你银子否则日后怎么讨得回来啊!”
众人闻言大笑伍定远道:“那时我遭人追杀千里奔波已是九死一生这才不得不编个假名倒不是有意欺瞒各位。”
张之越心下一凛知道这种江湖上的恩怨知道越少越好便截断他的话头举杯道:“无论如何今日大家难得相逢来来喝了这杯!”
众人举起酒杯正要一口喝干却见那师姐呆呆的望向一方似有什么心事。
伍定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杨肃观正与高定低声交谈两人似在商量什么。
伍定远心下一奇只不知她为何如此关心杨肃观正想出言询问那张之越眉头一皱道:“艳婷怎么如此无礼?快把杯子举起来了!”
那师姐名叫艳婷平日一向乖巧此时却不知为何失态忙举起酒杯向众人歉然一笑。
伍定远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清秀的脸庞似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浑不似那日山西见面时的健谈模样忙道:“姑娘可是日间被那些番僧打伤了?要不要请大夫诊治?”
艳婷忙道:“小女子没事的多谢伍大爷关心。”伍定远嗯了一声连声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艳婷听出他话中的关切便自微微一笑。这笑容一现便如玫瑰初绽艳丽不可方物。
伍定远见了她姣好的容颜身子不由微微一颤心道:“几日不见这姑娘可又长大许多了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动人。”
席间众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