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

    “我刚刚不小心看到有人进了你的房间，不要紧吗？”颜子璇皱着眉问，“我看她鬼鬼祟祟的，穿着不像是凰晴坊的下人。”

    玖卿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住所回廊上突然站了个大活人，转身之后对上颜子璇，一时无话。

    “哦，我和带我来这的人走散了，我不太会认这种曲曲折折的路，走过来也没见几个长工能问，要是打扰到你了那真是抱歉。”颜子璇立刻鞠躬认错，“你还带着妆，是一会儿要上台吗？”

    她态度极好，玖卿也是才想起来近来通城的传言，不由得多打量了面前的人几眼。

    颜子璇心里恶毒地想：很好，又来了。

    她看惯了别人异样的指点眼神，索性“先下手为强”：“没事，是我多问了几句，玖卿女士给我指个方向，我再摸到前边儿去。”

    玖卿下意识地伸手挽留：“下场开戏还有三刻钟，姑娘你要是不介意，去我房里歇一歇，我找一下这边的地图，这边确实挺大，我刚来的时候连续好多天都走错路了。”

    颜子璇难得犹豫了一会儿，玖卿笑了笑，热络地去挽她的手。

    “我房间里有吃的有喝的，你小憩片刻，我再出去找人带你看方向，怎么样？”

    “算了。”颜子璇几乎是未见迟疑地避开了玖卿递来的葱白五指，“你是名人，不要被人看见和我在一起，我依稀还记得来这里的路，走走也就出去了。”

    她说罢就转身，玖卿下意识地去拦，撞上颜子璇阴晴不定的眸光。

    “你还没说完呢，我房里进了个人？”

    颜子璇紧绷的脊背松了下来。

    “是，长得漂亮得很。”她立刻伸手在空中比划，“脸小小的，五官很周正，又高又瘦，穿了织锦裙，料子是上等货，江阴那边产的。”

    玖卿低着头没说话。

    “对不起。”颜子璇察言观色，脱口而出又是一句道歉。

    “为什么对不起？”玖卿大感诧异，一晃眼看到颜子璇三个指头绞着衣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就慌作一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颜子璇一声不吭地又要转身离开。

    玖卿脑海中忽然一空。

    “别怕。”她出口才觉太过熟稔，但不接下去更加奇怪，只好硬着头皮，“你别怕，我不会……我不会害你的。”

    颜子璇倔强地挺着背始终不回头。

    “我知道你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可是你很有礼貌，完全不像他们说的一样。”玖卿试图安慰，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可笑。

    “你和他们说的一样心地善良。”颜子璇阴阳怪气地反击，“我好久没碰到像你一样的人了。”

    玖卿纠结地蹙了蹙眉，颜子璇却忽然问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当然。”玖卿心想，我也很久没碰到过像你一样的人。

    颜子璇下一瞬就对着她粲然一笑：“谢谢玖卿女士。”

    她情绪瞬息万变，像是有些疯癫，难怪有人说颜子璇有富贵的相却没有富贵的命。

    玖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顺势揽了颜子璇的臂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感受到后者身子僵了僵。

    “别怕。”她只能重复这一句话。

    颜子璇沉默许久，轻道：“谢谢。”

    玖卿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凰晴坊的地图正打算递给颜子璇，后者望着梨木桌的眼神一凛。

    “这谁给你的？”

    她的声音一沉，压迫感立刻就上来了，玖卿猛然一惊，下意识地答：“兴许是长工送来的，我每回休憩总会喝点水润润嗓子，这儿的人都知道。”

    她不及想明白为什么自卑和自负会在一个人身上交替轮回，颜子璇已经抓起杯子霍然起身，四望没有缸子，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你记得把它扔到没草木也没人过的地方，千万别喝也别随手一倒别忘了。”颜子璇说罢仍觉得不安心，顺手抽过一旁平放着的钢笔和底下压着的白纸，反复写了好几遍，一丝不苟地围在瓷杯外圈。

    那字力度极大，笔锋尖刻，却漂亮至极。

    玖卿有些懵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

    “有人害你。”颜子璇简短地说明后站起身，“你们这边的管事呢？让他过来。”

    她顿了顿，觉得不对又道：“你别管了，你安心上台，我替你把那个人揪出来。”

    说罢不由玖卿辩白就径直走出了房间。

    “地图！！”玖卿反应过来时颜子璇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

    她回头一望挂钟，匆匆忙忙地往前台赶。

    颜子璇在乌压压一片人群中静静抬头望着她，看到她的眼神转过来时轻轻地笑了笑，确实是令旁人失色。

    下了戏，她未及卸妆就被凰晴坊的管事匆匆叫走，颜子璇被请入座，周围的人都用各色各样羡慕掺杂着鄙夷的眼神不时瞥她一眼，颜子璇低头一刻不停地喝茶。

    “你来了。”颜子璇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松松散散地笑起，“我觉得她应该给你赔个礼，怎么赔礼就看你怎么想了，这种人最好是杀了以绝后患，但是……我之前一向听说玖卿女士心地纯良，我不敢替你擅作主张，你要是不想放过她就和我说，我替你做。”

    玖卿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管事脸色难看，斟酌许久才把事情始末说了。

    她才看到旁边梗着脖子的梅曲裳。

    “你把她赶出凰晴坊，跟安检司通报一声别让她再回这个城。”颜子璇等了不过半分钟就对着管事说。

    她说罢就和气地对玖卿笑：“我这么做玖卿女士没意见吧？”

    玖卿瞠目结舌，良久才问：“你怎么看出来下毒的？”

    颜子璇光是笑不答话。

    梅曲裳走时还在骂骂咧咧，不时掺杂着一些对于玖卿的怨言，颜子璇望向她背影的眼神渐渐泛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我走了，玖卿女士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样的人合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才是。”

    颜子璇经过玖卿身边时用气音递了一句掐头去尾的话便离开了。

    “你怎么认识她的？”管事人面色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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