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已经跑了很久,可是耳边还是一声一声的嘶喊声,那是人在极度的惊恐、愤怒、绝望下发出的声音,薛家上上下下三百余口,最后只剩下这三百多声,便归于寂静了。死一般的寂静。
地道出口已经出了薛府,不知是哪一处的一个荒败园子,园中一座假山,堪堪可藏一人。眼见有兵士过来,薛可缩在里面不敢出气。
突然一辆马车疾速的跑过来,又猛然停在这园子里,马车中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阿可,阿可,你在么?”
薛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自己跑过去的冲动。太湖石的假山讲究“瘦透漏”,可是今天,噼里啪啦的雨声和墨黑如漆的夜色将薛可隐藏的很好。雨水透过石头中的洞打在薛可的头上、衣服上,假山中不到一会儿水已经积到膝盖处。薛可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秦王在到处轻声呼唤着。
不知道身边的人劝了多少遍,终于马车走了,也带走了马车上那一丝丝的亮光,显得这夜更加漆黑。雨一直下,像是从宇宙洪荒时下到现在,又像是要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薛可动了动僵硬的腿脚,衣裙沾着泥水,又厚又重。拖着衣服,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最近的一颗槐树边。她本是爬树的高手,只是此刻全身像脱了力气一般,手只是发抖,抱不住树干。好容易爬上去,找了个稳点的枝桠,薛可瘫在那儿,苦思冥想。
时间太久远,太久远了,她有点记不清了。是叽啾叽啾还是叽叽喳喳她记得太子和她说过,不同的鸟儿不同的情景下有不同的叫声,有的是呼叫同伴,有的是警醒,有的是高兴,太子曾经惟妙惟肖的学过,她当时笑的前仰后合,太子很认真的教她,但是薛可只学会了一种,据说是一种云顶锡嘴雀儿在发现食物时的叫声,类似叽-——呜的声音。薛可试探的发出这种声音。
有人明显疑惑了,这既不是他们通用的暗号,听着也不像正常的鸟声,因为再早起的鸟儿也不会在深夜招呼同伴来觅食,他们用自己的暗号交流着,询问着,迅速聚集到这棵树下。薛可一无所知,直到听见一个声音轻声在树下问:“可儿,是你么?”
薛可一下松懈了,是的,太子终于来了。
薛可看见太子的时候,真真的感觉到恍如隔世。从小她便跟在太子身后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太子人前老成持重,却也带着她做下多少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直到她渐渐大了,遇上了秦王,把一颗心都给了秦王,才慢慢疏远了她的太子哥哥。
眼前的太子一身黑衣装扮,来不及说什么,四五个黑衣人已经有素的散开。黑夜之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太子拿一身黑披风裹着她,像背个包袱一样嗖的远离了这个园子。
薛可被放下的时候,已经在东宫的书房了。薛可定住身子,再三压住自己一路被颠,想呕吐的感觉。太子走到屏风后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出来,随从兴儿收拾着他的黑衣,看到薛可不由惊了,薛可朝他扯出一个笑容。兴儿对她是熟悉的,她小时候没少让兴儿帮她背锅。兴儿不知道是惊是喜叫了声“薛姑娘”,太子淡淡的吩咐:“让嬷嬷把抱朴院收拾下。”
兴儿退下去,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薛可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多谢殿下搭救。”
太子一向持重,叫了声起,并不说话。半天,听到太子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薛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薛府满门刚刚被抄斩,殿下觉得我好不好?”
太子被哽的说不出话,半晌道:“你先别想这么多,先去洗个澡睡一觉。薛府的事,我,孤会再查的。”
薛可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相信殿下会查的。也请殿下相信我。”
太子虽然不知道她说这些的含义,只是她一脸的坚定,下意识的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