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草兔子

    要知顾希文算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尽管被黎约攥着手不放，也仅当他是不习惯这等人情世故的场合，故而他也没抽出自己的手来，任由他攥着，直到一顿饭毕，众人三三两两地聊着家长里短的时候，顾希文才呲牙咧嘴地小声道：“阿约，手……手被你攥麻了。”

    从头至尾耷拉着脑袋未动碗筷的黎约这才微微挪了挪身子，缓慢松开自己的右手。

    顾希文揉了揉自己酸麻的手指，看得出黎约在这里实在不自在，便朝对面的云敬挤了挤眼睛，问道：“这里应该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吧，可以走了没？”

    云敬还在为了刚才那块姜片生气，所以仅是对顾希文翻了个白眼，转头望向别处。

    “小心眼儿。”顾希文嘀咕了一句，而后扯了扯黎约的衣袖，道：“阿约，我们溜。”

    黎约总算不再耷拉脑袋，转过头愣愣道：“啊？”

    “啊什么？”顾希文对他耳语道：“我数一二三，咱俩悄悄弯腰向外跑。一、二、三。”

    顾希文说完就弯腰贴着墙根小跑到了太华殿门口，没反应过来的黎约却还是坐在原地，目送着顾希文跑出去，又瞧见他贴着屋门露出半个脑袋，拼命地向自己使眼色。黎约眨了眨眼睛，这才学着他的动作跟上去，屋里延华瞧见了这一幕，深觉可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管他们两个，继续和老掌门谈天去了。

    而顾希文此举，尽管是缺了些礼数，但却免得和屋内人一一辞别，让黎约再次陷入不知所措的尴尬。

    这太华殿外面的氛围可比里面轻松多了，顾希文带着黎约走在山路上，顺手薅了些狗尾巴草，缠缠绕绕地编着小兔子，等编够了一捧后，就转身举至黎约面前，说道：“喏，送给你了。”

    在顾希文眼中，黎约这小狐狸呆呆傻傻的，哄他就和哄小孩子差不多，事实也的确如此，一路上心不在焉的黎约瞧见了这捧狗尾巴草后停下脚步怔了怔，而后扬起唇角笑了，抬手接过，很新奇地摸着上面的每一只小兔子。

    顾希文向前微微弯下腰，歪头瞧着黎约的笑脸，很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其实认得黎约这么久，顾希文瞧见他化为人形的时刻实在不多，今日细细去看时，发觉黎约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和那小白狐的确一模一样。

    而当他正看得出神时，黎约却忽然抬眸，瞧见顾希文看他的眼神后，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这四目相接，弄得顾希文也略感尴尬，直起身子捂嘴假咳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走路。黎约小跑两步跟上去，并肩走在他身旁，还在一个劲儿地鼓捣着手里的草兔子们。

    顾希文时而侧头瞄着黎约，倒觉缘分二字有些奇妙，当日若不是这狐狸精准地砸在他的头上，恐怕也不会有此时陪在他身边的黎约。

    只是有一事，顾希文一直在意却也一直没寻到机会开口，今日思量了一下后，终于问道：“阿约，第一次见你时，我问我是否认的你，你点了头。可……可我真不记得之前见过你。”顾希文摸摸后脑勺，又道：“莫不是我小时候调皮掏了狐狸窝，自己又忘了？”

    黎约听闻此言后，摸着草兔子的手滞了一下，只是很快便被他掩过了，黎约清楚顾希文不可能记得前世的任何事，于是便索性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对呀，就是你毁了我的狐狸窝，我……我是来报复你的。”

    顾希文闻言哈哈一笑，道：“报复？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倒真像是老头说的，你就是赖在我这儿不走了。”

    黎约微低着头，小声道：“我就不走。你既然毁了我的家，就必须还我一个。”他说得声音太小，顾希文没有听清，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了句：“什么？”

    黎约却不再重复，从怀中的草兔子里挑出个最好看的，将那兔子长长的耳朵向后一折，而后对顾希文笑道：“你瞧，小狐狸。”

    顾希文怔了一下，继而被黎约的傻模样逗笑，可他却不知道，黎约此刻有多想告诉他，多年前自己是如何与他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