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嫂子的一顿骂?”
“这倒也是。”一直端着酒杯正襟危坐的荀彧听到这话冷不丁开了腔,立刻就让戏志才表情纠结地瞪视起了二人,拉高声音争辩道:“哎,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那是受骂吗?那是关心体贴。我可不像有的人,都加冠取字还一样不着调,搞夜不归宿。”说着戏志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郭嘉。
郭嘉压根不接话茬,只瞟他一眼,从手边又拎出一个小酒坛,拔了塞子对口欲饮。荀彧赶紧给拦住,正了颜色:“你又打算不回家了?”
郭嘉点点头,望着刚被他奚落的戏志才眨眨眼睛特厚脸皮的说:“志才兄,收留兄弟一晚上?”
戏志才满是无语:谁刚说他惧内来着?怎么转眼就要跟他回家了?
“嫂子的手艺不错。而且,我要是跟你回去,你今天晚上至少不会挨骂。”郭嘉神在在地补充了一句,很成功地让戏志才认真思考起了这计划的可行度。
“你跟我回去倒是没什么。反正蹭吃蹭住这种事,你干的也不少。不过……奉孝啊,你觉得现在这样,真的好吗?”到底是至交好友,互相损损没什么,不过损过以后,戏先生还是挺关切地说了推心话,“你那两个妾侍,虽说跟你未过门的夫人相比确实是逊色了不少,但毕竟也是伯母给你挑下的。你要实在不喜欢,遣出去就好了,实在犯不着像现在这样经常不着家地长在外头。”
郭嘉沉默了一下,还没说话,荀彧已经猜度着开口:“奉孝是在考虑:长者赐,不敢辞?”
“得了吧!文若你少往他脸上贴金,他考虑那个?你还不如直说他不往外遣人是因为他偶尔回家闲来无事,他那两个侍妾能给他点热闹看。”
荀彧一噎,扭头看郭嘉那表情,瞬间了悟:没准儿还真让志才给猜着了。这家伙还真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两个侍妾被指给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
说来人家两姑娘原也都是本分人,可奈何就嫁了一个不着调的公子呢。你说原本都是郭府的下人,忽然一下飞上枝头,搁谁身上谁不得心里有点小算盘:哎哟,这要是能在新夫人过门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还愁什么?
偏偏她们公子是个拴不住的性子。看着吊儿郎当,可骨子里却是拧巴倔强的很。凡是他认准的事,八匹马拉不回。他不乐意的事,你强压着他拐三绕四就是不往你想的地方靠。这孩子歪得就连他亲娘都压根儿揣摩不到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啥。你说这样的人在见过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后忽然身边又多了俩样貌平平的侍妾,而且这侍妾从前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侍婢。熟的就跟左右手似的,要跟这样关系的女子上床入榻?就算不是柳下惠吧,可对着这两位,他还真下不去口。
于是郭府大院好戏连台,两如夫人精神抖擞,擦掌磨拳。当事人百般不愿,千种猫腻。一场诡异的斗法在算是展开了。
好戏开始前,还是比较含蓄的,两位女士很好地贯彻了委婉温顺,安分非常。除了在郭嘉回家时,目露幽怨,眼丝含情地对郭嘉抛几个媚眼,还真没有什么出格事。
可是郭嘉脑回路不晓得怎么长的,愣是没有接收到。人公子爷不是醉醺醺回来被罚了书房独守,就是因犯了错误面壁思过。再不就是染病卧榻,实在来不了两位如夫人想的那事。所以这如夫人的身份拖来拖去,还真就是“如”,没一点会落实的兆头。
两女孩子不乐意了,开始向婆婆刘氏明里暗里转达些实际情况:婆母啊,不是我们不用心,是公子爷实在是不配合啊。他都不来我们房里,我们怎么才能如意啊?
刘氏是过来人,好歹知道后院女子的苦。这两个女孩吧,主要是让郭嘉收心的,可惜,心没收住,他还更不着家了。当娘的心急啊,开始敲打儿子:你也往那两个姑娘房里走走,看看,跟人家说说话。毕竟人家是入了咱们府门,你不能太冷落了人家。
郭嘉倒是听话,笑眯眯点头应了,回头就去孙氏那里敲门。孙姑娘一开门,见是自家夫君,兴奋地差点晕过去。喜出望外地状况让人姑娘暂时抛了矜持,两眼闪光地看着郭嘉,就差直接跟郭嘉说一句:“公子,咱赶紧安置吧”。
郭嘉倒是好性子,扬着笑容冲人家姑娘温和地问:“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这里过得可好?可还缺什么?我着人去办。”
孙姑娘激动地泛眼泪啊:天哪天哪,公子居然会关心人了?还问她可有缺的,她她她……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于是低下头,孙氏羞答答回道:“劳公子挂念,妾身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缺的。”
郭嘉眯着眼睛笑:“不缺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我还要去李女那里看看,你歇着吧。”
话落后内堂都没进,转身就走。留孙氏一个人在傻眼凌乱,风中石化:他说来看看,竟然真的只是来“看看”的!
而李氏那里似乎不比她好到哪里去,郭嘉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呆了还没半碗茶的时间就出来,留下李女一个人绞着帕子泪眼汪汪扒着门框瞪孙氏房门。
刘氏隔天就知道儿子确实听话了,去看看了,可歇息时候他又不着家跑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去了。当娘的挺郁闷,揪着儿子话里有话,殷殷嘱咐:“你好歹多留会儿,跟她们好好说说话再走啊。”
郭嘉可孝顺了。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您放心,我这回肯定多待些时候。
刘氏舒口气:这才对嘛。
结果郭嘉这回倒是去了侍妾那里。他去李氏那里,跟人家说了半个时辰的治国时策。可怜李氏,茶水侍婢出身,字都认不全,哪里听得懂他说的什么,没撑多久就趴桌案睡着了。
郭嘉可混不吝了,瞧人睡下还意犹未尽地摇摇头,满体贴给人批了件衣裳,然后马不停蹄赶往孙氏那里。
孙氏正心里泛酸盯李氏房门呢,忽然见是郭嘉来临,又是一番激动。在暗自反省自己上回失败教训后孙氏很聪明地选择了沉稳应对:她给郭嘉泡茶去了,泡茶期间,郭嘉就得坐着等她。
等茶泡好了,孙氏低头把茶一捧,雪白地脖颈露了一截,瞧着煞是好看。
郭嘉笑吟吟地接过东西,很是亲和:“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孙氏心里乱跳:“嗯。有什么话您说,妾身听着。”
郭嘉点点头,从茶叶种植采摘开始说起,不一会儿就扯到了饮酒酿酒上,再然后就跳跃进了酒中文豪,诗赋乐府,礼乐数算上。天上地下闲扯了一个时辰,等他说的口渴了,孙氏脑袋早已经成一团浆糊了。郭嘉看了看发呆中的孙氏,遗憾地叹了口气,摇着头站起身:“你也累了,早些歇了吧。”说完还不待孙氏反应就起身离开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孙氏脑子直接就把郭嘉这行为当成了李氏对她的挑衅:必然是那个小狐狸精使了手段才让公子这般待我。
这一想可不得了,转天再去请安,两个女子之间气氛就有些不太寻常了,火花四溅,眼刀乱飞,言语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把刘氏惊了一跳。旁敲侧击一打听,刘氏登时无语纳闷: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要不怎么放着好好的侍妾不睡,非折腾幺蛾子呢?别是真的……哎哟,这可不得了,不能张扬啊,得偷偷的解决掉。
于是某天郭嘉在外头折腾欢实的时候,忽然就接到管家郭海报信,说夫人病了,让公子速速回家。
郭嘉火急火燎就往家里赶,进门一瞧,老娘安稳着呢。正端着一碗状似补药的东西忧愁复杂地看他。
郭嘉怀疑地瞧着自己母亲。刘氏则心痛地望着自己儿子,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嘉儿,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快趁热喝了。”
“这……这……”郭嘉表情变幻非常精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可真不是什么纯良小男孩,颍川书院里,他那些同窗年长的能当他爹,年幼的也是荀彧,戏志才这样有妻有子的。环境熏陶,他不可能不晓得他母亲给他端的这东西是补肾壮阳的鹿血啊。
知道的话,该怎么对付?一般人肯定来一句:我没事,我不喝这个。
可郭嘉行事着实出人意料,接了碗,一仰脖子,闭眼咬牙,全给灌进喉咙里了。喝完也不等刘氏观察药效,直接拔腿就走。
刘氏瞧他样子挺生龙活虎,总算是微微松口气了。
结果晚上时候,她就被下人叫起来:夫人,公子喝多了。荀彧公子亲自把人送来了。
刘氏愣了:她连她儿子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都还不知道呢。听了汇报,急急赶出去,就见郭嘉被荀彧架着,一身酒味和劣质胭脂味。脸色苍白,修眉紧蹙,看着像是吐过正难受呢。
刘氏心疼啊,又是招呼醒酒汤,又是安排洗澡水,忙忙碌碌,自责于心:这叫什么事儿啊?儿子这会儿倒是证明他郭家不会绝后,可是……这证明方式,她宁愿没有啊。他……算了,她不管了。那两个侍妾,他喜欢,就去看看吧,实在不想,就留着算府里多养个人吧。只要,他别再折腾自己就好。
刘氏一脑门官司地胡思乱想,荀彧倒是明白人,趁着刘氏去厨下安排张罗醒酒汤的时候,一把拍到榻上那个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人身上:“行了,人走了,别装了。”
醉醺醺的那位听到这话“呼”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眸色清亮,目光明澈,哪里有一丝醉态。只是他话说的忒耐人寻味:“赶紧给我拿套衣服。这身又是泼酒又是洒胭脂的,哪里还能穿?”
说着郭嘉揪着自己衣服嗅了嗅,立刻嫌弃地皱起眉,“姓戏的那混蛋往我身上倒了一盒的胭脂吧?差点儿没把我熏晕了。”
荀彧好整以暇地给郭嘉取了衣服,听到这话摇摇头,淡淡道:“没有。半盒而已。他说剩下的半盒留着给你下次使。”
郭嘉一愣,咬牙宣布:“没有下次!他要是有那心思留着他自己使吧……唔……”话没说完呢,那熏死人不偿命的胭脂香跟催吐药的药力又一次发作了,郭嘉一下捂住嘴,眼泪朦胧地瞪着荀彧,含糊道:“你们给我用的催吐药,药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荀彧无辜地眨了眨眼:“有吗?哦,也可能。志才说以防万一,我觉得挺有道理,就没拦着。”
“损友!损友!一帮损友!郭某这是识人不明啊,识人不明!”
那天晚上,郭府折腾了半夜才算消停。结果第二天一早,刘氏又不得安生地听到了郭嘉书童柏舟的回报:先生病了。夫人,请大夫吧。
得了,这回刘氏也顾不得什么难言之的事了,直接着急忙慌请了郎中。唯唯诺诺听了郎中教训什么虚不受补,不能胡闹的事。心疼地眼泪汪汪。她这下是彻底看开了:罢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随他去,进不进侍妾房间无所谓,只要他好好的就成!
而在刘氏看不到的杜康酒肆里,荀彧和戏志才还是在老地方对席而坐。
“文若,你说他这法子能行?伯母当真会不再管他房里事?”戏志才挑着眉,语气调侃,他倒是挺乐意郭嘉这计策失败的,那样,他能多捉弄他几次。可惜……这可能性不太大。
荀彧微侧了身子,淡笑道:“恐怕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戏志才呆呆地静默了片刻,忽然抓狂地扑桌案上,拿起酒坛一副悔不当初地口气:“早知道那小子没那么容易被欺负,我干嘛要跟他打赌啊。哎呀,下次酒肆的酒钱啊!输给你,也比输给他强啊!”
荀彧一愣,望了眼戏志才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房梁:两个身上从不带钱的人打赌,赌多少回不都是口头说说?最后真掏钱付账,十回有八回是他荀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