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不见了。
果然是幻影……
他失落且平静的落下眼来,感到有薄霜自颈根攀上脸颊,也如所料的,肢体早就不得动弹也没知觉了。
其实这样死的也还算安稳……
“还活着吗?”空阔里,他耳畔却突然泛起这一声沉问。
哈?!
他仅存知觉的下巴突然被人捏起,紧接着,霜封乍退,原本已经逐渐陷入安详的躯体蓦地惊醒了。
“喂,还活着就别装睡。”说话这人将他的脸抬起,他顺应着睁开眼来,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乍觉惊魂。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一身白衣也能穿出几分妖冶,散披一头霜染月浸的白发,那脸如玉琢冰雕,眉宇藏蕴英气,锋锐不露,堪似世之绝色。
少年看着他发蒙,心想:怎的连索魂的鬼都能长成这般惑人,阎王爷是怕魂见了丑鬼不敢归阴吗?
那白发人却打量了少年良久,终于轻轻俯下身,凑近他的脸颊,嗅了嗅,终于平然的肯定道:“还活着。”
都睁眼了还有疑问吗!
“你是谁?”少年问,那人却没搭理,兀自将他往肩上一甩,起身扛着便走。
“喂!我问你话呢!”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还嚷得起来。
“闭嘴,吵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
“我不认路。”
答非所问……
这人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他不认路,于是定下步,偏头,问:“往哪走?”
“……”少年趴在他肩上脑袋一垂,“你要去哪?”
“出去。”
“前面五百步就是出口。”答罢,他又怅然道:“好了,把我放下让我在这等死吧。”
“凡人流行这个?”
“……”
那人没搭理他后头那莫名其妙的请求,四下扫视了一番,自言道:“唔,五百步?我绕了半个月,走了应该不止五百步……”
这少年突然忍无可忍的惊叫道:“半个月?五百步你绕了半个月?你他娘怎么做到的!”
那人被他嚷的耳膜震痛,于是偏了偏头,“凡人说话都喜欢靠吼吗?”
“凡人来凡人去的,你不是人啊!”
也许还真不是……
“应该不是……”
“……”少年又泄气似的耷拉下去。
娘诶,这到底是什么时运?自己认命找个了断都能碰上这么一朵绝世奇葩……
然后,少年终于还是被这朵旷世奇葩给带出了望幽渊。
——
今日的雪下得一如那天,白毛纷飞、寒风凛冽,乍然一梦醒来,有些恍惚,一时竟没能辨清这风雪究竟是梦中旧忆还是现实苦寒。
他睁眼,望幽渊的绝岭高峰倒映在瞳仁里,巍峨而凌锐。
他盘坐在雪地里,身旁立着那柄霜剑,身后传来一片喧闹,镇里大概出事了,人声被风雪掩埋,唯有寒山镇里特制的冰钟其声可乘风传至此。
冰裂谷已经被大雪藏封了半月有余,想不到在这般危险的时节里,竟还有人敢冒险来北境。
他起身,顺手拎起身边长剑,折身往回走去。
远见镇里迸起一道湛光,激得飞雪狂舞,耳畔猎猎呼啸,狂雪卷成了旋风,袭过镇里,摧枯拉朽。
他从另一扇门踏入镇子,镇里主街一道贯通,站在此方尽头便可直望对面大门。
镇子不高的冰砌城门下款款走来一个漠冷的身影,任披风衣袍在狂风里乱舞,那人的身影仍如金石一般岿然不动。
“快拦住他!”
他一人逼近,顿时显得满镇反抗皆为不自量力。
君寒也大老远的瞧见了那个瞧来挺眼熟的身影,于是浅然一笑,掀下披风帽兜,任一头雪白长发迎风翩然。
他仍定定站在原地,瞧着君寒缓行而来,竟是被愕了魂一般的惊愕。
就这一瞬,眼前这个身影便与昔年那自无尽深渊中走出的白衣重合在了一起,如旧的白发、如往昔的凌厉强大,却是不同的陌生冰冷。
君寒完全无视了周遭杂七杂八的根本没法近身的阻力,漫不经心的抬了手,掌心收聚了一枚雾絮灵团,转眼,那气势汹汹的旋风便拢成了一抔轻雪,只在掌中一捏,便化为了乌有。
收住风势,君寒也正好走到那人面前,止步,追击了他一路的霜剑终于逼了他一圈,杀气腾腾、冷利非常。
“许久不见,”君寒分毫不在意那些距他身不过寸毫的剑刃,扫了眼前这人一眼,指梢轻轻点了点额角,思忖了片刻,“你叫寒山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