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
突然,她觉得身侧似乎有人,猛然惊醒过来。
一睁眼,竟看到邵北城蹲在她身侧……
容钰诧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的门。
那门依然是紧闭的。
容钰轻声问他:“邵公子,您怎么来了?”
邵北城答道:“下午祖母登门,已与容侯爷谈妥了我二哥与大小姐的婚事。”
原来是特意告诉她这件事……
容钰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您!”
邵北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酥饼递给她,说:“想来你没有吃晚饭……这饼是我出门时随手从家里拿的,你先垫垫。”
容钰便道了谢,接过酥饼小口地吃了起来。
那酥饼的味道实在不佳,她心里疑惑,国公府怎会有这样粗糙的点心?
邵北城边看着她吃东西,边说:“你睡着的时候也跪得端正……你是个小姑娘,又已跪了半日,便是你躲懒躺一躺,也情有可原。”
“若你担心被人看见,过会儿我替你守着门,你躺下歇一歇。”
容钰摇了摇头:“跪半日祠堂算什么?便是外头下着雨我也……”
她微微一怔,没有继续说下去,收尾道:“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她在雨中下跪是上辈子的事情。
情药事发后,宝珠独自担下所有罪名,她为了求宁王饶宝珠一命,刚被灌落胎药后便在宁王府西院门口跪了一天。
那天的雨真大……
西院的门始终没有开,宝珠为了不连累她、上吊了。
那个时候,她跪在雨里,宁王并不在意;
现在,父亲也并不在意她跪在祠堂是否害怕、是否饿了困了……
那些不在意她的人,她就是死在他们面前,他们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容钰收回思绪,欣慰地看着邵北城:“所幸您府中的老太太与夫人们宽厚,您没有被我连累受罚。”
邵北城认真地看着她。
她惯会做戏,他总是难以辨明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不喜欢她的为人方式,可又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怪她。
一个八岁的孩子长成了这样,该责怪的绝不是这个孩子。
他希望,她能多看到一些光明与良善……
邵北城下定决心,对容钰说:“以后你不要算计我、不要算计邵家,我亦会诚心与你相交。”
容钰感慨地看着邵北城。
到底还是个少年,她刚在他面前演了出大戏,他却如此轻易便对她卸下了心防。
所幸他遇到的是她,而不是别的什么对他另有所图的人。
她想,一方面她很有必要趁热打铁、巩固二人间来之不易的友好关系,另一方面她还须提醒他人心险恶,万不能轻信他人。
容钰想了想,开口道:“邵公子,您不必怜悯我,我心里一点儿也不难受……”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爹爹固然偏爱二姐,可母亲与大姐姐都偏爱我……”
她看着邵北城,目光柔和:“我私心里也极偏重你……”
“我上回已对你说过,我不会算计你,也不会骗你、利用你,我真心实意地希望你顺遂如意……”
她心里突然生出伤感,怕邵北城看出异样,便垂下了眼眸。
她希望他长命百岁、建功立业、儿孙满堂,可他只有几年的阳寿了……
她低下了头,便也没有看见,摇曳的白烛灯火里,少年的脸渐渐变红。
邵北城不知所措地看着容钰。
他想到她第一次看见他时呆呆愣愣的样子;
又接连两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按说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应当有那些想法,可她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或许比普通孩子萌动得早……
他不知道她是看中了他,还是看中了定国公府的三公子。
他此时也不宜牵扯进这些风月之事。
邵北城不自在地站起身,转身道:“我不宜久留,你自己当心。”
“若心里害怕,不要逞强,拍门喊人便是,容家大小姐也在门外。”
“告辞。”
大姐姐在门外……
容钰想请邵北城帮忙传话、劝说容华回屋,可她尚未开口,便见他已踏墙借力、跃上了房梁,然后从房梁上走到侧墙上的小窗边,从那小窗子里跳了出去。
身手利落,悄无声息。
她少有接触习武之人,故而看得大为惊叹。
她反复想着,下回见面时务必记得提醒他,人心莫测、切勿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