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历过两任总舵主仍旧在左护法位置上坐的稳当,现在看起来依然颇受雷元江器重,想必有些头脑但又不至于太聪明。
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唐申并不用耗费多大力气去观察,即可大致猜出其所欲所想。
果不其然,沉默一炷香后,莫赟别过脸,摸了摸鼻子,再转回头道:“苗疆之地如此大,即使是你们唐门也没有办法找到你,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逃跑的主意,老老实实待舵主做完这笔生意,再与我们回赣章。”
“……”
莫赟见唐申不回答,想也知道他自己的话多没有说服力。让一个唐门弟子放弃逃跑跟着世仇到霹雳堂去?怕是直入虎穴,人一身皮肉被剥吃干净。自从得知这个少年有可能是前任蜀中分舵主的遗孤,他就一直抱着非常复杂的心态看待眼前少年。一方面认为唐门中人阴险狡诈,这或许是一个骗局,一方面怀抱着若少年就是雷越,他们这么多年没能尽养教责任的愧疚心酸。
莫赟在霹雳堂数十年,怎会不知道雷家三个堂表兄弟之间是如何情同手足,又是如何分离?雷元琛为了霹雳堂的未来,自愿请命前往蜀中分舵以求近距离监察唐家堡一举一动,离去那日就把生死置于度外。
雷季越摆周岁酒那日,莫赟也在场。过往嫌隙虽令雷元琛刻意隐去族中字辈,执意令人称呼自己孩儿为雷越,生死恐怖之间,雷元琛仍一脸凝重请求他们,若未来发生什么不测,即便将雷越接回赣章,也请将其好好照顾。
昔年得知蜀中分舵惨遭唐门毒手,鸡犬不留,雷元稹与雷元江当场就红了眼,两个八尺男儿抱头痛哭。如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莫赟忍了又忍,终究叹了口气,问:“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既已为阶下囚,身处何处又何妨。”
莫赟与唐门中人交手十数年,自认对这些人还算了解,唐门弟子未到绝境不会轻易放弃性命,可你想要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基本不可能。他们大多隐忍理智,平静只是他们为了在最恰当时机给予致命一击的表象,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不惜做出各种伪装欺骗他人。这也是为什么雷元江与莫赟明明很想快点确认少年身份,又不敢妄下定论唯求徐徐图之的原因。此时听少年直接了当的回答,或许事情与他们所想会有出入?怎么说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以他曾经交手的唐门弟子的标准去衡量,未免有所高估……
莫赟尝试着道:“不想做阶下囚,为何不告诉我们你身上玉佩和刺青从何而来?”
少年闻言,有一刹那皱了眉,似乎心有疑惑,转眼恢复平静:“不知道。”
莫赟神色一动,又道:“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这两样东西有特殊含义,你一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怕是一日别想离开。唐门可不会为了你一个人冒险闯我霹雳堂,你如今年纪轻轻,难道想要一辈子被关在我霹雳堂地牢?不如实话实说,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神色微变,或是想到自己被关在地牢孤立无援模样,有些慌乱无措,强自镇定下来后道回答:“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一直在我身上。师傅说不是重要的东西,丢掉无妨……我没有丢……”
莫赟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师傅是谁?”
“……”
触及唐门内部信息,少年闭言缄默,接下来任莫赟怎样威逼利诱都不再作声。莫赟烦恼之余,心里因少年方才那段话有了新的思量,暗道待雷元江了结这里的事情,就立刻向他禀报。
唐申对当地人的身份感到好奇不错,却不会为此冒遭莫赟猜疑的危险发问。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时候说会把事情搞砸,什么时候说会达到他的目的,他总是清楚。
不理会莫赟接下来说的话,唐申闭目,再次运功冲穴。先前呆在马车上除了休息外没有事情可做,双手被捆着无法活动,几日下来他感觉浑身、特别是手臂僵硬的厉害,料想自由后定需要半日方可恢复灵活。依如今情况看来,他还是尽可能打通些许穴道,一旦未来遭遇什么突发状况,至少有应变能力。
闭目之后,听觉变得比寻常时候要来的敏锐。也不知道是否错觉,就在唐申即将把手三里冲开之际,他隐隐约约间似乎从潺潺流水声中听到了别的声音……
宛转悠扬,余音缭绕,依稀可以判断是笛声,并且逐渐由远及近……由远及近?
唐申睁眼朝外看去,未等对上他视线的莫赟发问,外头骚乱忽起!不久,守在外围的霹雳堂弟子愕然大呼:“那、那是什么东西?黄、黄蜂?天啊,好多黄蜂朝我们飞过来了!”
“发生何事?”莫赟忙转身跑出门,匆匆一瞥又奔回房里,将唐申从地上拉起来往外带,嘴里大喊,“快走!”
唐申被莫赟推出门,抬头就见密密麻麻的黄蜂铺天盖地而来!竹楼对面的山崖下,隔河相对处逆光站着十来个银饰加身的苗人,手里拿着形状各异的笛子吹奏着。从他们笛中泄出的曲调,有一些婉转动人,有一些尖利刺耳。
竹楼中居住的人听到动静后即刻跑出,当瞅见苗人的身影时,他们脸上表情极为震惊和愤怒,朝着河对岸的苗人哇啦哇啦叫骂一通,然后朝天举起双手,嘴里念叨开来。随着他们的话音一落,房内竟然或走或爬出一具又一具身体干瘦如柴的……童尸!
唐申一怔,刚想要仔细看就被莫赟一把往水里推,落水前听莫赟喊道:“还看什么,黄蜂都在眼前了,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