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在护卫的簇拥下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二皇子府。此时府门大开,二皇子门下许多客卿都按照身份高低排着队站在院中,规规矩矩彼此小声打着招呼,不敢喧闹。
不少客卿瞧见他的到来,纷纷笑着拱手迎上去:“齐兄今日怎的比往常晚了些?”
“老爷”此人年过三十,全名齐衡,西台阁士之一。他一身文士袍做工精致,白面无须,官职虽在三品以下,却因才思敏捷长久居二皇子连城咏春眼中最受器重的幕僚之位。至少在那位姓安名尚的家伙到来之前,是这样没有错。
齐衡张着笑脸作揖回应,作不经意扫过一众客卿,不见目标所在,便开口问道:“何以不见新来的安兄身影,他难道不知晓殿下的习惯吗?”
连城咏春本就不是低调的人,加以母亲苏贵妃大将军苏和一派有权有势,更恨不得处处与太子连城端华叫板。别的皇子大臣上朝都是打个小轿就罢,连城咏春偏要叫自己门下客卿夹道相送、夹道相迎,自己命名作“晨礼”,自傲嚣张程度可见一斑。
知情的人压低声音回答道:“安兄自入幕以来颇受殿下宠幸,被免去晨礼并不出奇。”
此番话无非想激起齐衡心中不满,要知道他可是连城咏春跟前的老人,连他都不曾被连城咏春免过晨礼!连城咏春是个极其注重排场和礼节、特别是虚礼的人。你给足他面子,他会变的十分好说话,即使你打家劫舍他也不甚在意,可你若是不给他面子,他会把你里子都掏出来!
当年他在朝堂上看中一个新科榜眼,上去随口调戏了几句,被那不懂变通的新人义正言辞当场拒绝,结果下了朝后他当场拿马鞭就把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抽了一遍。再后来,听说那书生被调去流寇滋生之地当小小的县官,还没上任就不堪路途遥远,病死在路上。
齐衡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这点挑拨全然不放在眼内,面上笑容不起半点变化:“能叫殿下这般器重,安兄定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备受宠爱恃才放旷些,情理之中。诸位同僚不必太过在意,反伤了彼此间的和睦。”
“齐兄说的太对了,谁没有个恃才放旷的时候呢,大家定会体谅的。”
一旁旁观看戏和意图挑拨的人都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嘴上却一个赛一个友好,仿佛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显兄友弟恭的人,心里头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给那“恃才放旷”的人尽之所能的小鞋穿。
这一群整日勾心斗角的客卿彼此心照不宣地刺探着对方的态度,因为空降一名不知底细的人抢走了连城咏春的瞩目,他们竟隐隐有联合在一起同仇敌忾的趋势。
连城咏春无从得知他阵容庞大,数量直逼当今皇帝后宫的客卿们的想法,即使知道了,恐怕他也不屑一顾。在两名容貌娇媚可人婢女的呼声下,他龙行虎步从屋中踏出,候在左右的客卿们即刻整好队形,弯腰作揖迎接他的到来。
连城咏春一扫院中毕恭毕敬的人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贯爱拿架子,目不斜视大摇大摆出门后,翻上侍卫牵来的爱马就带着一队亲卫赶去早朝。
连城咏春长得与母妃苏氏甚是相像,虽顶着“咏春”这个满是诗意的名字,实际上是个十成十的武夫。他自幼随亲舅骠骑大将军苏和习武,武艺在平辈中无人能敌不错,可惜脾气暴躁,脑袋里装着的东西少得可怜。平心而论,面貌仅仅清秀但脾性温和,近年来更是表现出亲民爱民、礼贤下士的太子连城端华,比他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偏偏贵妃苏氏颇得圣上欢心,苏家势力更如日中天,连皇帝都曾亲口夸赞连城咏春“与他年幼之时极其相似”。所以不论太子如何优秀,因皇后娘家能力不足,在身家背景之上他便略输不止一筹。幸而太子心性豁达,偶尔被连城咏春明讥暗讽气的跳脚,实则还是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弟弟维护着。
连城咏春最恼的就是连城端华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随着天色愈明,晨雾渐渐散了。
连城咏春策马在街道上驰骋,带着护卫毫无顾忌地在一顶又一顶的官轿中穿梭,全然不去管对方有没有被他的蛮横行径吓到。凭借着精湛的骑术,不会儿他便远远甩开一众朝官,第二个抵达宫门。第一个抵达之人就负手走在连城咏春前头不远,一身白底银线麒麟朝服,长发以坠玉发带高束,身形高大威武。
当朝国号“瑾”,取自开国皇帝连城靖之谐音,引白虎为图腾,故以白色、金色为尊。朝堂之上只有三人能着白,白衣绣金白虎的是皇帝连城靖,白衣绣银仙鹤的是相国方朝阳,白衣绣麒麟的,无疑就是骠骑大将军苏和。
连城咏春瞅着走在他前头的人,因当初晚了连城端华一炷香时间出生而与“太子”之名失之交臂,从此事事争在第一的他不单没有恼,反而笑逐颜开快步追上去喊道:“舅舅!”
苏和扭身,抬手在连城咏春肩膀拍了两下:“你这孩子,跑这么急做什么?瞧这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昨夜当众落了太子的面子,今儿高兴了是吧?”
“还是舅舅最了解我。”连城咏春一揩鼻子,无不得意,“舅舅没有瞧到他那面色铁青的模样,本殿倒是要看他还能把好哥哥的架子摆上多久!”
苏和笑过以后再把脸板起来些,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声细语:“太子不是省油的灯,他一贯做足模样想要笼络人心,只要能逼得他原形毕露,他贤德之名自然不攻自破。加以我们家势力,可以说稳操胜券,当然不惧他。你娘传来的消息说,圣上圣体抱恙信息确切,精神越发困顿……我们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让圣上下令废除太子,不然,就只能走那条路了。”
连城咏春知道“那条路”指的是什么,他确实是傲慢不羁之人,对自己父亲却也有着孺慕之情,不到逼不得已绝不会走这条路。他当下连连摇头:“舅舅,这个按下不提。先前安尚便给我提了个法子,先前舅舅一直在为北边的事情繁忙,咏春便没敢妄自答应……”
“哦?安尚,说的可是那个掌控了三家皇商的人?嗯……自从他投靠我们以来,事情办得还不错,边关的将士们回复我说物资运送及时多了。既然是他的主意,姑且来听听。”
“是这样的,早几个月前,父皇不就定了吉时祭天吗?虽父皇向来爱办这些神神叨叨的迷信玩意儿,大臣们都不甚在意,正好我们可以从中偷偷插上一手……舅舅你知道的,皇商素来不参与这些纠纷没错,但安尚牢牢把一半皇商控制住,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只要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动一点点手脚,譬如堂堂太子身上出现点什么超出规格的东西,又或者家宴的时候出现一点意外……”
“祭天?”苏和把浓眉皱了起来,竟是颇有顾忌。
连城咏春为苏和的表情感到不解:“舅舅,这祭天……有什么不妥?”
苏和沉吟一下,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记得,贤德贵妃水氏的儿子,那个谁……如今是在太史局任职?”
连城咏春道:“舅舅说的是五弟那家伙?哦,他确实是被遣去做了星官,不过他向来是个透明人,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本领,完全对我们起不了威胁。”
苏和把头一摇,四十来岁的人,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难得露出凝重:“你认为他没有威胁,是因为你不是我们这一辈人,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你可知道,圣上这些年看似儿戏的连连祭天,与贤德贵妃水氏脱不了干系。”
连城咏春有些兴趣缺缺,为不扫苏和的兴,勉强装出好奇的模样:“舅舅此话怎讲,水氏病逝多年,我对她基本没什么记忆。要说父皇有多喜欢水氏,我是一万个不信的……只是有一点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为何父皇也好,母妃也罢,甚至连舅舅你和皇后,通通都要将水氏名讳喊全?”
“因为贤德贵妃水氏是个身怀绝技的女子……”苏和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不好,“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老一辈的人不提,而是现在回想起来,连自己都感觉天方夜谭。圣上绝不是如市井传言那样因为怜惜五皇子幼年丧母,又无外家可以依靠,才把他从朝堂里头拎出去,遣到太史局……幸而贤德贵妃的能力看似并未传到连城飒身上,否则……”
苏和吁出一口气,看了眼台阶之上的金銮殿,压低声音道:“具体事宜,下朝以后再说。你昨夜落了太子面子,今日定会遭不少维护太子的文官弹劾,为免节外生枝,你只管做出不屑的模样就好。我们越是跋扈高调目中无人,他们就越是不会想我们暗地里有什么动作,圣上更不会怀疑我们。”
连城咏春道:“侄儿省得,母妃的耳提面命,咏春多年以来一直严格遵守,未敢辜负母妃与舅舅厚望。”
两人悄悄话说罢,踏入宫殿,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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