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姐妹们多谢这位……这位小哥相助。”
言语不通难以交流,罗谷雨唯有摆手表示举手之劳而已。他瞧这女子打扮与他这些时候所见有所不同,衣裳色泽鲜艳明亮,把这名作封人夙琪的姑娘从头到脚瞧一遍,道:“衣胡好砍。”
封人夙琪也不恼被罗谷雨这样大肆地打量,即使不太懂罗谷雨说的什么,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当是在夸她漂亮,于是微笑道:“小哥谬赞了。我看这位小哥穿着与我们不同,必是异族客人吧,不知夙琪能否有幸得知得知恩人姓名?”
封人夙琪约二十一、二,堪称脸若银盘,明眸皓齿,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些微散乱的发髻并不影响她惊鸿之姿,此般相貌往人群中一放,总是过目难忘的。奇怪的是,她说罢这些话后,忽觉身上一凉,想着自己该是在这窑洞里呆久了,身子有些发冷。
唐申一直在旁观,自然无处受美人之恩。
这封人夙琪他有这么点印象,如果没记错的话,三年后有闲人排了江湖绝色榜,她便是榜上前二十,至于是什么身份,他未曾关注过。但观她言语圆滑中夹着刺探,两眼盯着罗谷雨观察,想来是好事人物。
罗谷雨还记得昨夜与雷元江交谈时,雷元江是如何念他名字的,于是回答封人夙琪:“罗谷雨。”
封人夙琪仔细想了想,不曾听过这名号,眼中警惕缓下来:“原来是罗小哥……罗小哥应是刚来中原没多久吧,听得懂中原话却不大会说呢……瞧我,怎的在这儿说起话来了,我们还是快快出去罢,这儿怪冷的,姐妹们被绑了好阵子,都要冻坏了。”
师天徒称是:“封人姑娘说得不错,这匪窝还是少呆的好。只是不知道车架行囊都叫劫匪拿到何处去了,要是身在深山老林中,单凭双脚走到古艾可够呛。”
师天徒一脸心有戚戚,显然有徒步跋涉到目的地的经历。
封人夙琪安慰道:“师大哥不必担心,罗小哥既然能出现在此,想必此地离城村不远。不知罗小哥能否告知我们外头究竟靠近何村何镇,到的是什么地方,又可曾见过我与姐妹们的车架和行囊?如若没有……我们携带的东西皆被贼人搜走,身无分文,不知小哥去向何方,可愿意带我们一段路?小女子不胜感激,必有重谢。”
好个封人夙琪,话里话外竟怀疑罗谷雨与那劫匪是一伙儿的,不但打探罗谷雨来处去处,还施美人计意图赖上他?
眼见罗谷雨张口便要把自个儿卖了,查探过这些人中并无唐家弟子的唐申当机立断,打断道:“劫匪已全数倒地,不曾留意你们行囊车架,如要找寻便与他们询问。窑洞二里半外是卫家村,虽不属古艾必经之地,一个时辰足矣改道。”
话中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意,令封人夙琪脸色微变。但她抬眸瞅清楚唐申打扮后,眼神立刻变了,轻声道:“多谢公子为小女子解惑,不知公子是?”
唐申将腰间双指长短大小、刻有霹雳堂标志的翡翠玉牌亮与封人夙琪看,道:“霹雳堂弟子。”
霹雳堂有代表身份的令牌,普通弟子配铁木,高级弟子配青木,香主配赤铜,堂主配白铜,分舵主配雪玉镶银,总舵主配雪玉镶金,左右护法配玛瑙,舵主近卫则配翡翠。
封人夙琪显然知道此令牌代表什么,嘴唇蠕动两下,垂了柳眉杏眼,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冲撞了霹雳堂的贵人,还望公子不与计较。行囊中多是细软,落入贼人之手便罢了,毕竟重要的东西都在身上,我也不欲与那贼人交谈。既然不远有村子,只望公子领个方向,小女子与姐妹自行离去即可……”
一招以退为进,说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旁人听了或许会心生怜惜,可惜怎想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唐申是个油盐不进的,完全不吃这套。
决定以后,师天徒还是在洞内找到了他们的行囊,几人一并离开窑洞,走向卫家村。
一行人很快回到卫家村客栈。
雷元江睡下后听弟子报告唐申带了人回来,又起身去迎。此时师天徒尚未从父辈手中接过飘渺宫的担子,在江湖上行走不足一年半,还没闯出后世“玄枢公子”的名头,雷元江自然不认识他。倒是那封人夙琪,见着雷元江就笑吟吟上前拜道:“伯父。”
雷元江仔细看去,依稀见着了点故人模样,点头道:“是封人老兄家的丫头啊,好几年不见出落的这般标致,伯父都要认不出来啦。”
“伯父莫要笑话夙琪了。”封人夙琪娇嗔着,美目若有若无地瞟向唐申,“伯父可半点儿没变,还像多年前般英武,连带着身边的近卫啊,都是这样年轻有为、卓越能干呢。”
“哈哈,夙琪丫头就是嘴甜!”一听有人称赞唐申,雷元江来了精神,又是骄傲又是自豪,“越儿自是最好的。”
封人夙琪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应和:“谁说不是呢?对了,伯父这是到哪里去啊,这位……罗小哥可是和你们一块儿的?”
雷元江哦了声:“他是与我们一道的,有些事情要解决一下。天色很晚了,夙琪今日经历了一番波折,想必早就累了,早些休息去吧。”
这话无疑是不愿意透露给封人夙琪听,其实她在路上曾向罗谷雨打听过,奈何罗谷雨对她爱理不理,这才来试探雷元江。事实证明,这姜还是老的辣,她一个女儿家在雷元江面前也就只有撒娇的份,其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没办法知道。
“好吧,那么夙琪先去休息了。”封人夙琪面色不改,吩咐身后侍女安排妥当,上楼前冲唐申回眸一笑,“伯父,您的近卫救了夙琪一命,夙琪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呢?”
雷元江下意识看向唐申,浓眉一皱,片刻舒展开,回答:“他名雷越。”
像是宣告什么似的,雷元江缓缓扫过客栈大堂中守夜的霹雳堂弟子,道:“越儿明面上是我的近卫,实际上他是我义子。年少时候我得罪一位高手遭仇杀,后来蒙一户越姓人家搭救,作为报答,我便收他们一个孩子为义子,并送他入洗刀堂习武,你们唤他一声‘大公子’并不为过。”
“不久前他才出师,赶来与我见面,怎料洗刀堂一夜间竟遭青衣楼血洗,洗老弟更是惨死在那群青衣杀手手中。越儿他昨日本想与青衣楼决一生死,我好不容易劝服拦下带回来,你们背地里头倒在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怀疑他是我的什么私生子?哼,真是可笑之极!”
众霹雳堂弟子被训的不敢抬头,封人夙琪唯恐遭雷元江的怒火波及,匆匆进了房间,留师天徒一人尴尬非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好雷元江还记得有他这么个人存在,没让可以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太久,转而朝他询问:“不知阁下是哪位?”
师天徒连忙道:“在下师天徒,路遇封人姑娘与她同行,一介无名小辈而已,前辈不用在意我。”
“师公子不必妄自菲薄。”雷元江道,“相逢即是缘分,师公子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时候已晚,就此安歇吧。”
“是是。”师天徒忙不迭向掌柜要了间房,飞快钻了进去。
雷元江接下来对看了一阵子好戏的罗谷雨说道:“罗小哥,实在抱歉。我见你夜半出行,担忧你的安危所以让越儿跟上去瞧瞧。若是越儿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道歉。”
雷元江说到这个份上,罗谷雨就是有不乐意也没什么可说的,捏着手里的蛇回房去。
其他人是该散的散,该守夜的继续守夜,雷元江与唐申并肩上楼,入门前压低声音对唐申道:“越儿,委屈你了,不能光明正大道出自己身份,只能这样掩饰……你放心,其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就是唐门来查也绝对查不出破绽。我说你是我义子,恐怕以后在人前,越儿你都要喊我作义父……你不会怪三伯吧?”
唐申取下斗笠,摇头:“三伯哪里的话,你待侄儿的好,侄儿全部看在眼里。旁的虚名,都不甚在乎。”
越是懂事,才越是叫人心疼。
不可否认的,雷元江心里隐隐有些欣喜。毕竟这“义父”和“父亲”仅仅差一个字,不是吗?
叔侄两说了几句体己话,各自回屋休息。
唐申静坐在窗前,看那店小二大牛火急火燎往村外跑,目露了然,熄灯歇息。
他怎会怪雷元江呢?
撒一个谎,就要用十个不同的谎言去圆谎,且终有一日会被拆穿。可要是被骗的人都心甘情愿为之掩饰,这就不再是“谎言”,而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