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暴雨毫无征兆,方才还是星空漫天,只一转眼便狂风大作,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便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夜晚的燕京市妇幼医院在这倾盆大雨中显得越发的阴森冷清。医院六楼一间病房之中,房间的灯光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忽闪了一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陈旧的灰蓝色工装的妇女皱着眉头走到了窗边,看着外头倾盆的大雨,嘴上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便重重关上了窗户。等她转头再走到病床边,看向坐在床尾家属凳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时,脸上已是带上了些谄媚的笑意。
“张院长,您说这天气,刚还好好的,说下雨就下雨了,倒是耽误了您的事儿。”
被唤做“张院长”的妇女面上带着些懒洋洋的神情,张嘴打了个哈欠,用居高临下地语气慢悠悠回道:“那就等雨停了再走吧,反正两个孩子也都还没醒呢。”
这般说完,又朝着病床上躺着的两个小人努努嘴,“王阿姨,你给两个孩子把被子盖好,省得又着凉了。”
王阿姨立即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到两张病床的中间,一边一个帮床上的两人盖好了被子。然后便顺势坐在了左边的病床边上,看了看床上那小女孩的面孔,叹了口气,“这是怎么搞的,居然还没醒,难道真淹出病来了?不至于吧,大夫不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吗?这个黄亮亮,真是不让人省心。”
那张副院长此时也走到了病床边,却是小女孩旁边的那张,摸了摸床上小男孩的额头,“没烧就好,估计再睡一会儿也能醒了。”
王阿姨嗯了一声,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希望至迟明天也能出院吧——要不,您先回家去,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张副院长似是在思索,又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转头无奈地说道:“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外头雨那么大,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燕京市妇幼医院在燕京市的市区里,离着处在郊区的燕京市福利院路途并不近,张副院长来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但现在下这样大的雨,若是要回福利院旁边的宿舍,定是不能再骑自行车了,得坐公交车回去,那可就是五分钱,再加上明儿过来取回自行车,来来回回的就是整整一毛钱,都够买半斤大米了。张副院长是女人,精打细算的,自然不会浪费这钱,就在医院里将就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回去也行。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王阿姨是门儿清,她笑着点了点头,“那行,我把家属的陪床拉出来,您就在上面睡。”
张副院长摆摆手,表示不必这么着急,她现在还不困,视线不禁又投向了病床上闭眼安眠的小女孩儿。叹了口气,皱眉看向王阿姨问道:“你过去的时候,池塘边上真就没有人了?”
“没人了,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人在水里了。”王阿姨沉沉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滑进去的还是怎么回事。”
“我看是和院子里的那些孩子王脱不了关系。”张副院长倒是说得挺直接的,她烦躁地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但关键这事儿吧,还真不知该怎么去管。”
福利院的孤儿有几十人,年纪有大小也是难免的事。恃强凌弱、以大欺小那根本都没法避免。更别说这黄亮亮还是个傻的,平日里就是别的孩子欺辱的对象,张副院长和王阿姨都是四十左右的人了,在福利院里十多年,哪还有不清楚的?只是满了十七岁有了自立能力的孩子,都要从福利院里搬出去了,就是再恃强凌弱那就是有限几年,没有太过分的事,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就懒得多管了。
王阿姨也是有点头疼,“院长,咱们也别瞎猜了,看黄桑醒来怎么说吧。”黄亮亮是个傻的,恐怕是说不清楚原委的,那黄桑虽然平日里不说话,但脑子没问题,总能问出三两句实情。
“捉贼要拿赃啊。”张副院长沉沉地说,“黄桑嘴皮子一翻,倒是爱说谁说谁了,可这有凭据吗,我看最后也是不能怎么样……唉,算了,先等他们醒来再说了——他这也该醒了吧!”
两人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大雨下了一晚上,到了凌晨总算是停了下来,张副院长和王阿姨自然是没怎么睡好,打着哈欠起来,王阿姨去医院食堂拿了些小米粥粗面馒头,和张副院长就在病房里吃了起来,两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说些同事间的家长里短。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黄亮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睁开眼睛,茫然地凝望着这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地方,一开始,她的眼神还十分迷茫,然后慢慢明亮清醒了起来,锈钝的脑子也开始重新运转,她这是在哪里?她不是应该在皇家的御田里吗?方才……方才……是哪个挨千刀的家伙推了她一把,让她做了夏承祺那家伙的替死鬼,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啊啊啊啊啊……
外壳是黄亮亮,内芯已经成了周卿卿的小女孩儿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了几声,引起了床尾正在吃饭的两人的注意,王阿姨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馒头,走到黄亮亮床边问道:“亮亮啊,醒啦,觉得怎么样啊,要是不舒服你就摇摇头。”
周卿卿眼神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古怪的妇女,脑子又有些不够用了,她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啊?天宫还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