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想为九儿准备小食,又担虑九儿无人照料。
慕枫大抵是瞧出陆卿的心思,轻言:“陆公子且守着妹妹吧,其余事由,便交给在下。”
……
九儿醒时,辰时已过。
“陆公子?”
抬眼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陆卿。九儿讶异之余,匆忙翻起衣袖,手腕的点点血斑和红紫勒痕,正张狂地告知她——母亲确是故去,一切经过,皆不如她所想——非梦也。
“这是在哪里……”
陆卿欣喜,九儿清醒便证明她有所恢复,这是好兆头。
“这是我家医馆。是……”陆卿犹豫再三,还是把话头完整下去,“是慕公子送你来的,当时姑娘正是昏迷。”
“二哥哥人现在何处?”九儿急切,她没了母亲,此刻唯有见了慕枫,方可心安。
眼前境遇正如慕枫嘱托陆卿的那般,九儿若是寻他,便定要假言自己军中事务众多,不得不先行离开。
而事实是,慕枫排了许久的队,终是守到一碗出锅的馎饦。送回医馆后,奈何陆卿如何挽留,都是执意要走,怎得也不可让九儿见上自己一面。
“既然醒了,便吃上些小食,过段时间也好喝药。”话锋一转,陆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馎饦,专门又悄悄加了两粒海米。
九儿方抿了口汤,瞬时犯了恶心。她急忙放下碗筷,说是自己才醒来,当下尚不想食用,兴许坐上一会儿、说说话,自然就饿了。
陆卿允下,却仍担心不已。毕竟,他已然知晓昨夜之事,自是有些预知,做足了安抚九儿的准备。
可现实并非如此,明明失去至亲的痛楚最是难捱,九儿却丝毫不哭闹,至多是盯着某个地方发愣,便无其他。
反倒是陆卿,此刻为着心尖儿上的人,怏怏不乐,如丧考妣。
九儿嘴上虽说着让陆卿陪自己说话,实则并未言语丝毫。扪心自问,她是主动不愿此刻说起那件伤心事的,除非陆卿探问。
相对而言,陆卿恰是不多嘴半句的性子。
于是,二人就是如此,静对无言,心上各是放了件重物,轻松不得。
一时间,同处一室的两颗心,却莫然惊慌,不知所措。
陆卿看向置于一旁的那碗馎饦,转而想及慕枫——他真是越发地叫人看不懂。
慕枫,明明不久前尚是一副慕家孩儿的忠孝模样,仿若同他家大娘子做尽坏事,始终坚守狼狈之道。
而今时之状态,却又不禁令人生疑。毕竟慕枫所言不假,且陆卿是亲耳听了去:“西院欠阿娘、欠九儿的,我便是赔了性命,也定要他血债血偿!”
……
及至晌午,市鼓响,医馆开诊。
陆卿始于忙碌,却仍是不时去上那僻静室内一趟,所视九儿无妨,以宽慰心口难消的忧虑。
九儿慢慢恢复了些气力,想着同陆卿作别,即刻回了平康坊,免得叨扰、耽误了医馆营生。
理好衣袜,九儿用尽力气挪出门去。还未达前庭,便闻一声声作威作福,不觉惊骇——
“传太府寺令,陆氏医馆即日起,征为国用。另设医官、管事若干,其余人等,一律遣散。”
“大人这是何意?”熟悉的语调响于室中,陆卿所言字句,掷地有声。
待九儿走近,正赶上传令人刻意压低了嗓儿,张口便是:“圣人体察民情,欲扬医家仁心之风。身为陆氏子,怎能不做个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