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陆府格外热闹,似是有客自远而来,以投奔亲属。
九儿同云衣的车马与来者几乎同时到达,为着避嫌,九儿特意让车夫在门前等上一阵,待一众外人进府以后,这才下了车。
她二人虽是躲于街口,但陆府门前发生的事尚可看得真切——先头众仆役皆是围向最前的一架车马,搬了小凳、拿着披风,俯首而立。
从中款款而下是一位老妇,穿着算不上华贵,却也是讲究至极。特别是项上挂了串洁莹斛珠,配上稳健且快的步伐,倒显得风韵犹存。
紧随老妇的是一个头戴纱帽的人儿,自帽上垂下一帘白纱将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此人瞧着腰肢纤细的模样,似是女儿家,却穿着一身男子衣袍,身姿也是利落矫健,足下生风,才是两三步就赶上了前方先行的老妇。
本以为人都走尽,两个姑娘偷偷摸摸地溜去偏门,看准了眼前并无那家来客的丫鬟婆子。
刚是抬足迈过门槛,却听得后面一句婉转女声似莺啼入耳,动人心弦:“二位姑娘是府上的人吗?奴家初到此地,怕是独个儿进府唐突,若是方便还望姑娘带路而行。”
九儿因为走在前面已然迈步向内,只好顾不得回头,让自己先入门里以免脚下不留意落了空。云衣虽是拉着九儿的手,但足尖尚稳,听着身后有人呼唤,自是先转去回话。
“啊……”只听得云衣结舌不语,随即使劲捏了捏九儿的手指,示意她快些回过身来。
待九儿站定回首刹那,也是怔怔而视——这不就是方才她二人瞧见的以纱遮面的人!只是此时那两片遮掩用的薄翼皆被拢上帽檐,露出笠下那面清秀俊朗的脸,既有姑娘家的灵动,又多添一份英气。
哪里有穿男儿衣裤的姑娘!
这可让九儿同云衣惊异许久,直至对方又是问了一句:“若是唐突了姑娘,还望莫怪。”虽只言片语,却丝毫不输江湖儿郎的豪气。
“请……”云衣悄声念着,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扮男装的姑娘。
“姑娘唤我鹤斓便好。”
“鹤斓姑娘,请随我来。”九儿顺着云衣的话说了下去,摆手请她入内。
云衣正思忖这名字是哪二字,只听身后的府苑中传来陆云焦急的呼唤:“段姐姐?段姐姐!”
迎声相告,鹤斓亦是挥手高呼,甚至脚下还蹦高了几次:“这里!这里!”
陆云直面鹤斓而去的当儿,那背对的二人正是转过身来。起初,陆云以为这不过是她斓姐姐带来的丫鬟,这一看倒是仔细了,却也一时怔得说不出话:“小……”
鹤斓直接抬手给了陆云脑门一记暴栗,顿时让她醒了神:“还不快带我回去,没想到你家这地方如此复杂,竟是不知不觉绕出了院子。不过还好有这两个懂事的丫头!陆府的家教真真是名不虚传。”
果然,鹤斓将云衣和九儿都是认作了下人。
“斓姐姐,她二人不是……”
陆云正要说着,却被九儿抢下了话头:“阿奴是云姑娘房里的,今日唐突了这位贵人小娘子,还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小娘子宽宥,阿奴方才确是无礼。”云衣当即明白九儿是何意味,立刻附和下来,见着陆云满目疑惑,又使劲努努嘴,示意她带这位姑娘先行离开。
终于,陆云追着快步的鹤斓走远,九儿和云衣这才松了口气。
“天底下竟有姑娘家这般……”云衣感叹一句,话未说完便被九儿轻拍肩膀以示制止。
“还不快些回去,莫要再叫人瞧了去,到时候真真让你我奉茶该如何是好!”九儿朝云衣打趣着,继而不顾云衣反应就拉着她一路小跑,悄声回了别院。
眼见停在慕枫的屋前,云衣气喘吁吁地斜倚着门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却也不妨碍她向九儿发起牢骚:“若不是你非要扮丫鬟,哪里需得如此!我知你是为了掩人耳目,可……可这世间能做的事有千千万,你怎得偏说了是她陆云房里的使女……”
“好啦,到底是瞒过去了,还管我那时扯上哪门子谎作甚?”九儿边是哄着陆云,边轻声推开房门,正见慕枫背对门窗卧睡。
“嘘!”九儿掩门,冲着又要讲话的云衣竖起食指。
正是此时,又见陆云似往常般风风火火跑来,可这次却未听到她那常有的急切呼唤。
直至走近,才听到对方再熟悉不过的语气:“总算是寻到你二人!那段家姑娘,让……让小嫂子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