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林用打着亲近太阳的主意,坐在三楼“美人靠”上。面前放了一张方桌,茶水俱全。
他的边上就是窗户,街上景色一览无余。这儿本就处于闹市,加上大衍宗招新的事情,更是游人如织,人声鼎沸。
林用却不觉吵闹,盖因他察觉,在这样的闹市中发现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对于通幽之术的掌控力也会渐渐加强,算是一种修行方式。
比如现在,他正调度人员,突然听到这样几个声音。
“哎呀,没长眼呀,往人身上撞?”
“拉尸你去那边。别碰着我了,晦气。”
“哎呦,小心一点呐!”
……
林用临窗向下望去,一个孩子正拉着一辆木车,吃力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木车上放着两个草席,皆是卷着的,按照路过的人说,该是卷了两个死人。
因为孩子不大,木车又重,免不了和边上人们发生碰撞。孩子被人呵斥也不说话,只是神情委屈,走的越发小心翼翼了。
林用抬头望望天,眼见乌云已从南方渲染过来,知道这里天气多变,怕是过不多久就要下雨,望向下边时,脸上不由带着一丝忧色。
“哎,可怜呢。”
林用被声音拉回楼上,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对面竟坐了一个老人。老人白须白眉,正是这几天在楼下说书的先生。
此刻他正皱眉望着下方,一面说:“几日时间,这孩子竟是痛失了双亲。”
说完像是注意到林用观察的目光,对着他笑了一笑。
这一笑,林用没来由觉得这位老人温柔和善,不由暗暗警惕,笑道:“不知先生说的是?”
老人指了指楼下的孩子:“这孩子叫雷从州,车上拉的两个尸体,是他的双亲。”
林用料不到一日过去,雷从州的母亲竟也去世了,惊讶道:“我只听说他的父亲被人杀死,母亲昏厥过去。昨日大衍宗的仙师还给了他不少钱财,按说有钱为母亲治病才是。”
老人叹了口气:“哀莫大于心死。有些事,不是有了钱财就能做到的。”
林用沉默半晌,问道:“那为何连个棺材都没有。”
老人道:“只因杀死雷祥的是位仙人,棺材店的老板都怕有所冒犯,其实这样倒好。街坊邻居也害怕麻烦,一个个避而不见,这孩子只能自己将父母带去城外,若是两口棺材……”
他看向林用,笑道:“小哥好像对这件事很是上心,既然看不过去,为何要做个看客。你正年轻,气力足,和我这老头子可不一样。”
林用摇头道:“我也怕仙师怪罪。”
正说着,林用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外面果然下起雨来。忙向下看去,尽是五颜六色的伞。也有许多人没有准备,一面用东西遮住头,一面往檐下去躲雨。
一会儿时间,淅沥声变作噼里啪啦,像是炒着一锅豆子,雨便从牛毛细雨变作瓢泼大雨,街上人一时间稀疏了不少。
林用才见雷从州还没走出这条街,他光着身子拉着车,身上衣服被撑开在草席上,替草席遮住了一点风雨。
下了雨后,路面变滑,突见他重重跌在地上。林用心里一紧,又见雷从州慢慢爬起来,仔细看了下草席的状况,见一切如常,他用手抹一把脸,将水迹和泥土全部擦去,拍拍草席,想说什么,似乎勉强笑了一下,转身又拉着木车走了。
他的边上时不时过去三五成群的人,也有一男一女,一个孩子的,孩子坐在男人肩上,抱着伞,一面和爸爸妈妈说话,笑得很开心……
老人叹了口气,道:“要是正义盟的仙师们来得早一点,这孩子说不定便不会遭这罪了。”
林用奇道:“正义盟?”
老人道:“你来大衍郡,也是为了进入大衍宗,成为仙师的吧?”
见林用点头,他道:“你的年龄倒是合适,只是可惜了……”
林用道:“可惜什么?”
老人道:“正义盟是众多富有正义感的的仙师们,按照救人济世的理念,自发组成的组织。他们的年纪都不大,最老的不超过双百,算是修行者中的青年一代。”
“这样的年纪,正是有追求、有热血的时候呀,能为了理想抛弃一切。所以成立的几十年来,着实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
林用道:“即如此,为何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老人道:“星火太少,不足以成燎原之势。不过也并非无人管过,只是某人势大,靠山够硬。北洲这边的正义盟,对付妖族已是筋疲力尽,这里的势力又是盘根错节,水泼不进,很难再插一脚。”
林用道:“这话你都敢说。”
老人道:“我生在世间,目睹不平,心里不快,为何说不得。某人管得再宽,还管得了公道?管得了人心?管得住老夫这张嘴?”
林用道:“管不住你的嘴,却可以要你的命。”
老人哈哈笑道:“你一个年轻人怎的如此畏首畏尾。”
林用道:“活着的人才有行动的资格,才有改变的力量。”
“哦,你想做什么?可你连下去帮帮一个可怜的孩子都做不到。”
林用笑笑,不做辩解。
老人哈哈一笑,低声道:“你想杀孙笑山?”
林用道:“你想多了。”
老人道:“其实我猜得出你的心思。”
“哦?”
“你怕别人知道你们有关系,怕万一孙笑山身死,太常宗查来,会为难这个孩子。”
“笑话,我和这孩子,会有什么关系?”
老人道:“具体如何我并不知,倒有个小小的猜测,你可以听一听。你来这里并不久,听其他人说,那天你晕倒在飘香楼门前时,身上又脏又破,这么说来,你来大衍郡的过程并不顺利。”
“我听闻河西林家得罪了青霞山,被赶出河西,后又在大裂谷被绝教堵截,林山河身死,林玉树不知所踪……”
“而据我所知,雷祥还有个哥哥,在商队里行医,前次出去做生意,至今没回来。若照往常一样算算时间,他顺利回来的日子,和你来这里的时间相差不会超过十天。而林玉树要从大裂谷到这儿,要走的路,就是商队常走的那条。”
老人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性多了去了。具体怎样,或可问问其他商队,都在一个路上,我想真有碰面,他们应该记得。”
林用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人拍拍他的肩:“年轻人,有些事情,必须要考虑周全。我想你低估了这里的人心。你可知道,昨天你见雷从州已经是冒险之举,孙笑山一死,太常宗那位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宁杀错,不放过,到时候,她不会让这孩子活着的。”
“如此明目张胆的报仇行径,你所说的正义盟难道不会管?”
“有心无力,奈何奈何。”
林用道:“太常宗,当真的这么难以撼动?”
老人道:“正义盟怕的不是太常宗,怕的是李道,怕的是各位地仙真人。”
“李道?”
“李道你都没听过?他乃是玄都洞宗主,东洲大陆上的正道领袖,天下有数的地仙真人之一。”
“既是正道领袖,何故要和正义盟做对?何故要偏袒太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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