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机变多智,口风却紧密。但姜钰毕竟是孩童,受了委屈就回敬自家姐姐一下,他认为无伤大雅,殊不知这话让沈玠心头震撼非常。
燕临还没反应过来。沈玠却是懂了。他的鼻头一酸,抱紧姜钰道:“不,钰哥儿,我很喜欢白色。非常喜欢,谢谢你们。谢谢了。”
挥别了懵懂的姜钰,沈玠捧着白色的兰花上马车,其余三盆他仔细叮嘱随从看管好,万不可有任何损伤云云。
燕临见沈玠捧着白色的兰花,垂头凝视,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他也明白过来。安抚地拍了拍沈玠的肩膀。到了半路,燕临同沈玠告辞,自行下车回府。
沈玠望着燕临边走边把玩手中的香瓶,不时露出痴痴的笑容。心里着实羡慕着他这份简单快活的性情。而他经历过宫变,心境与好友已截然不同。等到燕临的背影消失,沈玠才让车夫动身。
沈玠一路不再言语,他望着手中的白色兰花,心底无法言说的悲伤似乎有了寄托。
世人皆沉浸在新皇的年轻实干和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无人愿意回想那昏庸的老皇帝。纵使想起,也是痛恨咒骂居多。
他身为人子,却身受百姓供养,亦不能与天下人为敌,将这不舍难过的情绪泄露半分。
甚至他和妹妹也怨恨过生病后的父皇倒行逆施,也屡次进言却被重责到被驱赶而心生冷意。
在父皇走前一个月,皇宫内血流成河,他亲眼目睹从前与他讲学的师傅一个接一个倒在父皇刀下,陪伴他长大的太监宫女的死伤更是难以计算。
这些惊心动魄的局面还没消散。有天父皇不知怎得对三皇兄沈琅起了杀机,提着刀一步一步朝跪着的皇兄走去。
沈玠当时激发了此生最大的勇气,以身挡在皇兄面前,跪着苦苦哀求饶过皇兄性命。当时他将头都磕出血,父皇视而不见,用脚狠狠踹开他。
他心知父皇是真心要杀了皇兄。这是他嫡亲哥哥,又是最有才干的皇子。他作为亲弟,作为臣子,只能地奋力爬起用力抱住皇兄,背对着父皇嚎啕大哭。
他试图用命换取父皇一丝怜悯,最后确实让父皇手下留情,只在背部挨了父皇一刀。
父皇饶了他们兄弟的性命。但那痛彻心扉的疼痛和悲伤失望,如剥皮抽骨,将皇兄和他心底的亲情一点点磨灭了去。皇兄抱着浑身是血的他痛哭流涕,他疼的说不出话,只眼见着皇兄对父皇的孺慕之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过了数日,听闻父皇死了,他满心茫然,皇兄抱着养伤的他疯癫大笑,流着泪的脸上全是庆幸。
然而人死如灯灭,一切回归尘土后。留下的却是父子曾经和乐融融,相亲相爱的回忆。从他蹒跚学步,到握笔写字,均是父皇手把手带着,耐心温和地反复纠正他。
在父皇未曾生病前,父皇对皇兄寄予厚望,会严苛冷厉,动辄打骂。但对他这闲散皇子和芷衣,父皇将感情都倾注他们身上。处处维护,事事关怀。
以至于父皇性情大变,他割舍了数次的亲情,到最后还是放不下。
子欲养而亲不待。若非生在皇家,他与父皇就不会走到如此局面,连想念都成了禁忌,回忆都染上了重重的血色。
如今沈玠望着手里的兰花,曾经的纷纷扰扰都消退了,爱憎怨恨也成了过往时光。
他的心安静下来,他轻抚这白色的兰花瓣,如同他今日拉住她的衣诀般,触感绵软。
沈玠回想起今日种种,如坠入一场美丽的幻境。从初见时的惊为天人,在旁观她绘画时的欣赏心动,与她交谈时的绞尽脑汁,为她冷淡相待的失落不安。
他所有因她而生出的忐忑不安,在此时都变得柔软平和。
姜雪蕙看着冷冷清清,明明连话都不肯与他多说,心思却如此玲珑剔透。
京城仰慕追求他的贵女如过江之鲫,可无人能知他的伤心烦忧。而她与他保持距离,却轻易看懂了他,她怜惜他的不易。
纵使她的心无关风月,与卿相遇,对他亦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