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玦在庄内池畔的疏影轩中宴请周邦彦与李师师,数名乐伎或琴或瑟或笛或萧,以乐音伴宴,乐艺精妙即连精通音律的周邦彦与色艺双绝的李师师都大为赞赏。
“近年来,江湖中人只知「荼靡山庄」的少侠独孤玦剑术非凡,却不知道少侠对于音律之学也极为精湛。如此风雅,确非一般武林世家所堪比拟,真令老夫钦佩。”
李师师接着周邦彦的话说道:“岂不闻曲有误,周郎顾。文武双全的当今风流人物,自是独孤少侠莫属了。”
言语间美目流盼,虽属无意却妩媚自生,娇艳情态,看得慕容皎皎好生妒怒:“我哥哥自是文武双全,谁人不知?不过,名动京城的师师姐,阅人无数,竟能这么赞美我哥哥,真是让我好开心吶!”自知话中带刺,慕容皎皎随即挽着独孤玦的衣袖,又道:“哥哥,你说假如周瑜再生,究竟是他的耳力好,还是你的耳力好呢?我想肯定是哥哥的耳力更好!”
李师师哪能让慕容皎皎轻易逃过,笑吟吟地说道:
“莫论谁的耳力好不好,只说慕容姑娘对独孤少侠如此知音识趣,可不正是小乔再世呢!”
慕容皎皎红了双颊,略一咬唇道:“周郎已死,再无小乔,我姓慕容,我哥哥也不姓…”说到这儿,慕容皎皎忽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将自已与独孤玦和小乔、周瑜相比,无疑是承认了李师师嘲讽自己对独孤玦的欢喜。硬生生地把话吞入肚里,闷声道:“都说师师姐色艺无双,没想到说话也这般厉害,一下子就把我绕进去了。”
“我既阅人无阅,岂能看不出慕容姑娘情之所钟、意之所系?”
“妳…说话好不饶人,我不跟妳斗嘴了!”
慕容皎皎气急心头,忽觉自己脸庞一阵刺痒,双手托颊急步出了「疏影轩」。出门后,立即奔向轩外水潭,望着潭中的倒影,左右顾盼,一付忐忑不安的模样。
看着皎皎的匆匆离去的背影,李师师叹了口气:“看来,慕容姑娘的心事还真是被我猜中了!”
“李姐姐莫要多想,我与皎皎虽无血缘之亲,但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皎妹性子执犟,说话多有得罪,请李姐姐莫怪。”
“只怕你视她如妹,她却不尽然只视你如兄…啊,我实是多言了。”
独孤玦正想再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剑僮忽地入轩,递上一张名帖。独孤玦接过名帖,看了一眼,原是人称「刀风剑」的刁雪青拜庄挑战。帖上还有几行小字,写着刁雪青自称先师曾败辱于慕容老爷手中,遗训后人必要涤雪前耻,所以前来挑战,一校高下,盼慕容世家的后人偿其所愿。
独孤玦将名帖放在桌上,对剑僮道:“请来人到演武厅中相侯,我片刻就来。”
李师师心感纳闷:“「荼靡山庄」向来与世无争,极少和外人接触,在武林之颇为神秘,若非独孤少侠前二年剑挫多位名家,只怕尚无人知晓。何以竟有人前来拜庄挑战?”
周邦彦俯身看了名帖一眼,问道:“老夫曾闻人言「荼靡山庄」似与当年名盛一时的江南姑苏慕容有关,看这名帖,莫非传闻是真?”
“不敢有瞒周大人和师师姐,荼靡山庄本由江南姑苏迁徒而来,正是当年姑苏慕容世家。”独孤玦回忆道:“姑苏慕容受盛名所累,先辈在江湖中恩怨颇多,当我儿时,尚无荼靡山庄,收养我的慕容夫人也还住在姑苏城外太湖畔的参合庄,就经常有武林人士为了报仇或觊觎慕容世家的武学秘籍而找上门来,那时慕容老爷还在,但精神失常,疯疯癫癫,面对报仇寻事的的江湖中人,夫人与碧姨往往只能卑微地道歉,以求来人宽恕。”
李师师点头道:“看来,这位刁雪青的师父,想必当年也是曾与慕容世家的先辈有些过节,如今才找上门来。”
“拜庄挑战以涤前耻倒也不失我江湖儿女本色,可恨的是有些仇家竟然阴狠下毒,皎妹因此不幸身中奇毒,毒发之时脸部常有溃红的狼斑,严重时全身高烧、抽搐,有生命之危。即使夫人和碧姨延请各种名医也无法完全拔除奇毒,最终只能以特制的药丸,每月一次按时服药来压制毒素,如今狼斑虽已消解,但情绪波动,或身体不适,仍会显现。夫人难过至极,不久,慕容老爷逝世,于是夫人一把火烧了参合庄,带着碧姨、皎妹和我秘密举家搬迁,北上至开封城外寻一静谧处,这才设置了荼蘼山庄。”
独孤玦说到这里,火促心头,恨道:“对于那些曾到「参合庄」寻事的仇家,当时我年纪虽小,却一一记在心中,立誓要为夫人和碧姨的委曲讨回公道,尤其是那个下毒的恶人,我做梦都想捉住他为皎妹讨要解药。所以十八岁那年,我自觉剑法略有小成之后,背着夫人出了一趟远门,找到那些曾来寻事的仇家,一一将他们击败。只是我顾虑夫人的安危,未提姑苏慕容,只说自己来自「荼靡山庄」。再加上自从苏州搬到开封城外后,「荼靡山庄」中人行事均极低调,已久无仇家再找上门来,没想到今日竟又来了个刁雪青!”
说完,独孤绝吩咐剑僮引领刁雪青入庄在演武厅中稍侯,然后向周、李二人拱手为礼,起身离开疏影轩,去见刁雪青,慕容皎皎在池畔早听说有人前来拜庄挑战,紧步跟随着独孤玦而来。
演武厅中,独孤绝发现刁雪青并非孤身前来,还带了八名一身黑衣劲装的刀客。偌大的演武厅,竟显得有些局促了。刁雪青性情急躁,独孤玦尚未开口,她倒是先问了:“你是慕容世家的何人?”
“在下独孤玦,慕容夫人膝下养子。敢问刁姑娘,随行可是同门之人?”
“正是!姑苏慕容恶名昭彰,小女子虽依江湖规矩前来挑战,但自问并无必胜把握。然而师仇必报,若小女子败了,师门传下八卦刀阵,还请慕容世家后人赐教,但如若赢了,琅琊福地与还施水阁的武学秘籍,我必要带走,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独孤绝听到这儿,已知刁雪青来意名为报仇实为武学秘籍,冷笑以对道:“刁姑娘此行,明为报仇、暗为秘籍,公私两宜,真是划算得很!我独孤玦奉陪刁姑娘好好算这笔帐!”
刁雪青被独孤玦说破来意,脸上略红,却一闪即过,右手金刀微垂,左手翻出短剑,昂首说道:“看来,你是要为慕容世家强出头了!不过,你既非慕容世家后人,我也不愿多杀无辜,你我比试可以点到为止,但你败后,再来应战的慕容世家后人,我可绝对不会放过了!”
独孤绝未见刁雪青之前,以为她既然擅使厚沈金刀,身形必然高挑,如今见她本人娇小玲珑,心中原生三分敬意,因为以她这样娇小的身形竟能运使金刀如风,必具深厚内力,但看她不过和自己年纪相若,若已练就深厚内力,可见自幼即下了苦功。此刻听她说绝不肯放过慕容世家后人,再无钦佩敬意,随即剑眉一挑,冷冷说道:“刁姑娘无妨尽施辣手,不需留情!,我独孤玦虽不是慕容世家后人,但却亲如慕容氏的家人,妳尽管冲着我来吧!”
原本侧身在独孤玦之后的慕容皎皎听刁雪青来意竟是要杀绝慕容世家后人,表情虽仍一脸淡漠,心中早已怒不可遏。不待刁雪青出招,她已从侍女手中拔剑,抢先掠到刁雪面前,剑指刁雪青喝道:“我就是慕容复的女儿,姑苏慕容世家的传人!妳想杀我,先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说完,使出慕容氏家传剑法,刺向刁雪青,剑到门面,身形移转竟又倒刺刁雪青后脊,一招未尽一招又发,招招绵密交织,犹如行云流水。刁雪青一愣,她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娇柔胜水的慕容皎皎一出手就如此厉害,心中一惊,但也不怯,立即接招,闪过慕容皎皎的倒刺一剑,随即右手金刀劈向慕容绝绝右肩,左手的短剑则刺向慕容皎皎的左胁。仅此一招,独孤绝已看出刁雪青的金刀是虚、短剑是实,原来刁雪青的金刀虽然挥使如风,但刀力虚浮,反倒是短剑无声,却迅疾难防。嘴角含笑,心想:刁雪青的内力不过如此而已!皎妹胜她,绝非难事。
果然慕容皎皎略一回身,闪过金刀,同时使出斗转星移,推使刁雪青右手的金刀砍向自己左手的短剑,然后欺身向前,长剑回旋,已横在刁雪青的颈上。刁雪青满脸通红,自知不是慕容皎皎的对手,但她性情刚烈,竟不避剑锋,又将身子向前一送,直欲将自已的颈项断送在慕容皎皎的剑下。眼看刁雪青就要死在慕容皎皎的剑下,独孤玦身疾如电,掠至幕容皎皎身旁,出手夺下她手中长剑,先说了句:“皎妹,放了她吧!”然后对刁雪青说道:“刁姑娘又何必如此!”
几乎同一瞬间,站在刁雪青身后的八名黑衣刀客也已稍无声息地围立在刁雪青身旁,其中为首之人微抚刁雪青的肩头,说道:“师妹,妳先退下,让我们来吧!”
刁雪青闻声垂首退到旁边,独孤玦也趁势将慕容皎皎推到自己身后,并从剑僮手中取了自己的青钢利剑。
八名刀客以八卦阵形将独孤玦围在其中,一待独孤玦手中持剑,立即出招。八人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上或下,但却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拔刀,速度、姿势一模一样,独孤绝环视一眼即知这八名刀客的武功,任何一个的武功都不在刁雪青之下,连手合阵,轻易对付不了,心中一凛,内力所聚,运使看快成慢的天赋,仔细端详八名刀客的阵势和刀法。八名刀客见独孤玦定要为慕容世家出头,也不再多言,各占方位,催动八卦刀阵,剎那间,只见无数刀光成圈将独孤玦围得密实。
这八卦刀阵虽然相互为援、攻守严密,但在独孤玦凝神锐利、看快成慢的目光中,八人所合的迅疾刀阵,每一招每一式都犹如轻风拂叶般缓慢,十馀招过后,独孤玦早已找出刀阵的多处破绽。此刻,他灵台清明、胜券在握,突然想起老僧先前所教授的步法,心想,新学初练,不妨拿他们来试招。于是手中剑招绵密递出,脚踩步法却已变化。果然依着老僧所教步法,独孤玦的身形因步法而更灵动、剑招因身形灵动而更为迅捷,接连三剑,已伤了三名黑衣刀客的臂膀,挑落他们手中的单刀,同时也已破了这八卦刀阵。
独孤玦不想慕容世家再多结仇怨,破了刀阵却不追击,反倒纵身后跃退出丈馀,对那八名刀客说道:“胜负已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慕容世家上一代的恩怨,就此了结,你们好自离去吧!”
八名刀客面面相觑却不肯离去,右臂被伤的三人,改以左手持刀,竟再次围攻独孤玦,独孤玦一边轻松以剑还招,一边仍不放弃地劝说道:“慕容老爷已然仙逝,即使与贵门派有再多仇怨,也该化解,诸位何必以死相拼?”
万没想到为首的那名刀客却横眉喝道:“师仇不报,誓不为人!”然后刀指独孤玦身后的慕容皎皎:“化解仇怨?有这么容易吗?难道连这小姑娘身上的毒伤,你也能放过?”
独孤玦一听即知眼前黑衣刀客显然就是当年对慕容皎皎下毒之人,心中怒火陡升,青钢利剑再不容情,数招过后,已杀死七名刀客,并擒住为首的那名刀客,厉声喝道:“拿出解药!”
同时听到慕容皎皎高声喊道:“哥哥,饶他一命!”
独孤玦转身看着慕容皎皎,见她脸上惊喜交织的神情,已知皎皎是听到这名刀客坦承下毒,如今被他擒住了,想到自幼缠扰多年的恶毒,终于可望能够得到解药了,所以不愿独孤玦伤了这名刀客的性命。慕容皎皎心中所想,正是独孤玦心中所愿,他和慕容皎皎一样渴望得到解药,自然不会剑杀刀客,因此他擒住为首的刀客后,以掌心从他的大椎穴中透入内力,使他全身酸疼难当,逼他拿出解药。没想到这名为首的刀客竟极为刚强,强忍酸疼,犹横硬地对独孤绝冷笑说道:“没有解药!我当初配制这门毒药,原就为了毒死慕容氏全家,怎会想要什么解药?!”
说完,这名刀客嘴角流出一抹黑血,竟自已然服毒而死,想是他此次前来,已抱必死决心,口中早含有致命药丸,所以被独孤玦擒住之后,立即咬碎毒药吞下,以示不愿受辱之意。
独孤玦恨极对慕容皎皎下毒的这名刀客,见他当场自尽,世间再无解药,愤怒之馀,他转头狠视刁雪青,意图逼迫刁雪青拿出解药。他想,这名刀客说没有解药,未必是真,其他刀客均已被他刺死,若有解药,只有着落在同门的刁雪青身上。
刁雪青面对着独孤玦愤恨的目光,却全然不怕,竟还嘴角含笑,冷冷地道:“我师父平生从不用毒,师兄是带艺拜师,早在入门之前已是使毒行家。他说没有解药,就是没有解药。你想找我寻解药?没有!想要性命?一条,你来拿吧!”
「刀风剑」刁雪青在江湖上略有声名,确实从未听说过她使毒,独孤玦转念细想,已知刁雪青说的确是实话,她所从师门并不擅长使毒,皎皎身上所中之毒如此诡异,多年来遍寻名医也无法根治,想必刁雪青配不出这样的毒药,从她身上自然也就无从寻找解药,自己已经杀了八名刀客,不愿再多造杀孽,于是摇了摇头,对刁雪青说道:“妳既无解药,杀妳无用,妳走吧!”
刁雪青恨恨回道:“你杀了我八位师兄,纵使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也会杀了你!”
独孤玦未答,慕容皎皎已从旁窜出,袭向刁雪青,刁雪青仍以手中的金刀和短剑相抗,却瞬间就被慕容皎皎再次以斗转星移倒转方向,金刀与短剑同时被慕容皎皎拿住,扼在刁雪青的颈上,慕容皎皎目光如火,凄声厉道:
“说!解药在哪里?”刁雪青犹然犟嘴地:“没有就是没有!当年没毒死妳…”话到一半,慕容皎皎狂怒已极,双手齐使,刁雪青的金刀被甩落,飞插在门柱上,慕容皎皎手中握着她短剑,目光如火,恨道:“毒死我啊!为什么不毒死我啊!我宁可当年被你们毒死也胜过痛苦一生!”
说罢,手中短剑朝刁雪青脸上划去,口中喃喃喊着:“叫妳也尝尝丑一辈子是什么滋味!”
独孤玦见慕容皎皎心神狂乱,立即伸手夺过短剑,将她揣入怀中,昂首看着刁雪青,不发一语。刁雪青万没想到慕容世家的武学如此渊博,就连年纪轻轻的慕容皎皎也远胜于己,她自知已无力复仇,掩面痛哭,狂奔离去。
慕容皎皎倚在独孤玦的怀里,似是大梦方醒一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着:“没有解药!根本就没有解药!”
独孤玦轻抚着慕容皎皎的背脊,柔声说道:“皎妹,妳先别多想,哥哥迟早要找到毒药,为妳治愈毒伤。妳累了,先回房休息,好吗?”
慕容皎皎停在独孤玦的怀里喘息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独孤玦,轻声地说道:“哥哥,你别烦恼,反正只要我定时服药,毒性一样可以克住,相信总有一天可以找到能为我解毒的人。啊,周大人和诗诗姐姐还在等我们呢,快走吧!”
说完,慕容皎皎整了整衣衫,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不仅心平气和的模样,还催促着独孤玦一起走向疏影轩。独孤玦见慕容皎皎如此反常,不禁叹了口气,他深知慕容皎皎外柔内刚,经常表面装作没事,内心却已翻江倒海。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当年下毒之人,却只得到根本没有解药的恶耗,慕容皎皎可说是毒伤未愈、心伤又生。当此之时,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要过于烦恼,慕容皎皎对他如此温柔体贴,他心中自是更为爱怜疼惜。
独孤玦与慕容皎皎回到疏影轩中,继续与周邦彦、李师师谈笑宴饮。李师师向独孤绝提起,三个月后在镇江府的「灵江园」有一场「名剑盛会」,由人称「剑灵」的叶无伤所举办。
“这叶无伤以一柄紫薇软剑駞名江湖近二十年,但却未曾开山立派,传艺弟子,传言唯有其义子莫孤烟已得其剑法真传。”李师师说道:“听说这场盛会中,意在让武林后起之秀进行比试选拔,凡是四十岁以下的武林人士,都可以参与比试,夺得第一之人,可以得到叶无伤的紫薇软剑,以及他的剑法绝学「冥灵剑谱」,所以许多江湖侠客都跃跃欲试。”
独孤绝听了之后,沈吟片刻。
李师师问道:“少侠莫不是有意前往名剑盛会?”
“确有此意。”
“哦?”正摇首沈浸于乐音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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