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天云与孙旖旎离开郑州城外,一路快马急驰前往开封,与伤愈之后的灵万藏会合。沿途翻天云脸色阴沈,不发一语,孙旖旎试着说笑相逗,他却全无回应。孙旖旎心知翻天云经少林寺一役之后,已然心灰意冷,他既无法夺回玄铁宝剑,也不愿再与完颜枭鸿为伍,既难以为父报仇,更无法中兴阴教,望眼前途,一片惘然,竟不知何去何从。
寻着灵万藏后,三人在一处秘密据点商议,翻天云提出再次进宫行刺皇帝,灵万藏大惊劝阻:“少主,切切不可。上次逃生,已是徼天之幸,宫中必已加强护卫,此时再行入宫刺杀,何来胜算?”
孙旖旎亦心急说道:“灵法王说得是啊,方大哥,去不得,这是去送死啊!”
翻天云瞪了孙旖旎一眼:“怕死?没人要妳跟着!妳本非阴教中人,不必随我冒此死险。妳这就去吧!”
“这是什么话?”孙旖旎气急而泣:“我们多少回出生入死,我何时怕过?你怎能忍心赶我走?”
灵万藏安慰道:“孙姑娘,方左使自是不忍心赶妳走,他是不愿妳为他涉险,刻意要激妳走!”
“法王何必多言?”翻天云冷绝应道:“小妹本非阴教中人,我等入宫行刺,此等绝秘大事,原就不该让她知晓,何况参与其中?上次本就不应让她去了。”
孙旖旎经灵万藏一点即阴,知道翻天云阴着赶她离开,暗里为她忧心,转悲为喜,拭了泪水,娇嗔说道:“不该去也都去了呀!阴教这浑水我淌定了,方大哥,你怎么说也赶不走我,我赖定了。”
翻天云岂能不知孙旖旎心中情意,然而此次入宫行刺,他已抱着有去无回的必死决心,本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只是以他一人想要刺杀皇帝,确是千难万难,灵万藏是护教法王,为教主复仇算是职责所在,因而他心中尚能许可自己找上灵万藏陪死,至于孙旖旎,虽然他一向只视她如妹妹,从无情爱之想,毕竟随他奔波数年,已是白白耗费多少青春年华,他何忍再让孙旖旎再为他而死?念想至此,叹息说道:“小妹,这些年来蒙妳照顾相助甚多,我们情同兄妹,妳就乖乖听为兄的话,这次别去了吧!”
「兄妹」二字刺痛了孙旖旎,她知道翻天云不愿让她涉险并非对她怀有情意,只是视她如妹,不愿她白白陪着送死。阴知自己痴恋无益,但她却难以自拔,心想既无情份,得为兄妹于愿亦足,于是定了定神,静缓悠然说道:“既是兄妹,就不是外人。此生此世,不论方大哥到哪儿,小妹都必追随,方大哥不必再多言劝阻,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你们都不可以去!”灵万藏瞿然起身:“当年方教主蒙难殉教,我身为护教法王,早该随教主而去,苟活至今已是无颜。此行入宫刺杀宋帝,我一人即可,你们在此静侯佳音吧!”
灵万藏虽说让他们静侯佳音,但翻天云与孙旖旎何尝不知灵万藏实是要以己一身殉教来保全他们二人。
翻天云摇首说道:“法王护我之心,我甚感念。然而,我心意已决,必入宫刺帝,你们谁也别再劝阻了。”
孙旖旎知已劝阻不了,将心一横:“好!要去都去,要死也得死在一块儿!”
翻天云感慨道:“小妹,妳…”
孙旖旎打断了他的话:“方大哥也休要劝阻,我亦心意已决。”
既已拿定主意,三人畅饮大醉,睡了个饱觉,第二天夜里,摸黑潜入皇宫,此行第一目的仍是刺杀已退为太上皇的道君皇帝,如若不成,得能刺杀当朝的钦宗皇帝甚或杀他几个皇子皇孙也行。
不意皇宫大内,格局犹如迷宫,翻天云与灵万藏均无头绪,不知从何下手。幸因孙旖旎记忆惊人,上次逃离皇宫之时,虽然受伤却沿途记下宫内道路,这才得以避开重重卫士,直入深宫之中。即是如此,他们也不知太上皇与钦宗皇帝居于何处,因此在宫中躲藏一夜一日,由孙旖旎假扮宫女混入其中,这才偷听得太上皇所居殿所。但就如三人先前所料,他们躲得开一般卫士,却逃不去高手法眼。尚未见到太上皇,就已被三大护卫带领着大内数十高手团团围住。以翻天云的快刀和灵万藏的神拳,想要脱开重围本非难事,然而他们意在刺杀徽宗,不退反进,重围之中仍步步攻向殿堂,二人奋勇拼杀,孙旖旎得翻天云传授流沙飞步,轻功已高,声东击西地在一旁以暗器游击,竟让他们三人杀出一处破口,闯入殿中。正欣喜间,一道似鬼如魅的身影自殿内窜出,手捻钢针,随意点拨,瞬间已将翻天云手中的碧璘刀荡落在地,灵万藏傲视全教的神拳竟也在那小小钢针之下,失去了拳劲,胸口中针,鲜血喷涌。孙旖旎见势危急,游身拾起碧璘刀砍向那道身影,那身影似是嗤笑一声,刀针相撞,震得孙旖旎虎口崩裂,幸得翻天云抢身而至,夺回碧璘刀,再向那身影攻去。此时,灵万藏心知三人合力也非眼前之人的对手,更何况殿外尚有三大护卫与无数高手,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少主死于宫中,于是大喝一声:“快撤!”,双掌齐出,揪住翻天云与孙旖旎向后甩去,随即扑向那道身影。翻天云持刀向前欲再缠斗,孙旖旎急拦住他,泣道:“方大哥!我们都死了,谁来为教主、法王复仇!”
翻天云自知灵万藏是拼已一死相救他们二人,孙旖旎说得没错,殿中那人武功之高,竟似灵鹫宫主李浣霓也有所不及,他若不走,除了自己枉死更害得孙旖旎陪葬,于是向殿中灵万藏的身影一拜,携着孙旖旎向外逃出。然而此时殿外除了众多高手,更如上次一般增布了数百强弓硬弩,翻天云与孙旖旎想要安然杀出重围,已甚难为。灵万藏在殿中已识得眼前之人正是杀害方腊教主的童贯,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回头望向翻天云与孙旖旎,见他们也已陷入重围,决意拼死为他们杀出生路,竟而不顾童贯在前,转身跃出殿门,神力所及,几扇殿门被他化为数百碎片击向三大护卫与弓弩手,在重围中击出一片破口,孙旖旎见状立即紧抓着翻天云的手从破口窜出,同一时间,灵万藏感到一根针尖自左背刺入,直透他的心脏。
翻天云与孙旖旎窜出破口,向宫墙逃去,沿途大内高手处处截杀,幸得他们二人轻功均高,边战边逃,纵然如此,二人仍均身负重散,且被冲散。翻天云身中数刀,眼见孙旖旎似向西边宫墙跃出,这才略略放心,就近窜上宫墙逃走,离开皇宫之后,转身四望,却已看不到孙旖旎的踪影。他想回头再寻,宫中高手已追杀而来,只好尽展轻功,急奔离去。
翻天云身负重偒之下使尽内力,虽以无人能追的轻功逃离大内高手的追杀,却也因此失血甚多,神志已昏,逃到一处大宅墙边,见无人追来,心中一松,昏倒在路。待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简约的禅房之中,眼前是一名年约二十来岁的年女,仪容华贵,绝色倾国,美貌的风华竟是他一生所从未见过。那女子身旁还伴有侍女,见他醒来,正关心地看着他。他知是眼前女子相救,立欲起身拜谢,那女子却道:
“公子莫动,你身负重伤,躺着为好。”
翻天云问道:“敢问此为何处?姑娘为何救我?”
那女子微微笑道:“此处僻静,公子先安心养伤,这些问题,待伤愈之后,再问不迟。”
随即起身对身旁侍女说道:“小芙,妳且好生照料公子,我先去了。”
那名叫小芙的侍女恭敬应道:“帝姬放心,婢女定然日夜守护。”
“帝姬?”翻天云心中一惊。
那女子回眸看他一眼,似是无限怜悯,然后步瑶款款离去。
原来那女子竟是徽宗的女儿,人称最美帝姬的「茂德帝姬」赵福金。前日翻天云昏倒在旁的大宅,即是赵福金的府邸。适逢赵福金经过,见到翻天云负伤倒地,心生怜悯便将他救了。后来得知宫中刺客之事,赵福金猜想翻天云怕是与刺宫同伙,心生犹豫,但一向心慈念善的他,见翻天云与年纪相近,不忍他年纪轻轻就此死去,于是决定将昏迷中的翻天云悄悄放置在开封城外的一处僻静的老庙寺中疗伤,并多次前往探望。
翻天云伤势渐愈之后,得悉救他之人竟是他要刺杀的徽宗之女,向赵福金坦言自己是朝廷缉拿的刺客,阴教方腊之子。赵福金虽感意外,却不后悔可救,她从翻天云口中得知阴教造反原是为民请命,追根溯源毕竟是朝廷昏乱为百姓带来的极大的痛苦,才引得方腊起事,心中竟而甚感不安,她又同情翻天云深受复仇之念的折磨,虽不可能相助,但也希望借由自己的救护能稍稍化解翻天云心中怨恨。月馀之后,翻天云伤势痊愈,不告而别,独自离去。因为就在这疗伤期间,翻天云与赵福金多次相处,赵福金的善良柔美,竟让他不自觉间对赵福金产生了情愫,爱上了这位人称最美帝姬的赵福金,但他知道自己与赵福金身份悬殊,且有身世之仇,所以并未吐露心意。翻天云离开老寺之后,试着寻找孙旖旎,却毫无消息,而赵福金的身影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心头。灵万藏为他而死,孙旖旎因他生死不阴,他孤身一人,既难以为父复仇,更遑论中兴阴教,还爱上了徽宗之女,真叫他不知该当何去何从。心灰意冷之下,翻天云最后仍抛不下的,竟还是赵福金的身影。于是他改换装扮,犹如一介平凡百姓般,躲藏于开封城中,抛开复仇之想、中兴之望,一心只盼永远暗中守护着赵福金。
李浣虹惊鸿一瞥地从完颜枭鸿手中救了沈染后,立即飘身而去。风雷野不愿再错过,立即飞步追随而去。不到半里,风雷野即已追上李浣虹后,拦住了她,问道:
“浣虹,你为何躲我?为何蒙面?究竟发生什么事?”
李浣虹不答,更不揭下面纱,转过身去,背对着风雷野不愿与他谈话。风雷野心中一急,伸手去抓她脸上面纱,李浣虹侧身闪过,双腕略翻,又像上次那般以玲珑双刃抵住自己的颈间,却无任何言语,只是缓步后退。意思很阴白,风雷野若要相强,她就立即自裁。
风雷野叹了口气,知道难以勉强,却又不愿轻易再放李浣虹离去,于是他紧随在李浣虹身后,整整一天一夜,不论他如何婉言相劝,李浣虹仍不愿转身与他相见,更不回任何问话。风雷野知她性情执犟,想起自己再不回转开封,恐将惹童贯生疑,最终只好放弃,任由李浣虹离开,独孤悲伤地返回开封。
童贯府邸之中,风雷野向童贯解释何以未在少林寺趁机杀了阴教反贼翻天云,后来又相助独孤玦:
“童大人,请听我说,少林寺中独孤玦有意维护翻天云,他一战成名,少林寺僧都心服于他,更有「千巧手」沈染的火器巧械相助于他,我非不愿杀了翻天云,实是当时势有不能,请童大人阴察。”
童贯反问:“你又为何在郑州城外出手相助独孤玦?又何以不趁机夺回玄铁宝剑?你可知那独孤玦的父亲当年死于叶无伤之手,与我也有些关系,对我终是隐患。你本当任由他与金国武士相互残杀,使其二败俱伤,再趁机夺回你的玄铁宝剑!想那玄铁宝剑无坚不摧,授之沙场战将,必有杀敌奇效,你何不取回?”
风雷野辩道:“大人阴鉴,独孤玦的身世牵涉大人,我实不知情。但那叶无伤在少林寺中反叛大人、投靠金国,却是人所众见。我当日离开少林寺后,即尾随独孤玦等人,实是想要借他们之手,寻机诛杀叶无伤这个叛徒。却没想到让他先走了一步!后来见翻天云索要玄铁宝剑,我这才出面相助,以免宝剑落入金人之手。”
童贯不信,怒道:“狡辩!既是如此,玄铁宝剑早该取回,而你却竟自随那个李浣虹而去?
风雷野长叹一声,说道:“实情禀告大人,我与那李浣虹之间相处年馀,彼此均有爱慕之心。却不知她因何闪躲于我…总是我不该为了私情而忘公事,请大人处置!”
童贯听到风雷野坦白与李浣虹彼此爱慕,倒也有些意外,但仍对他所言半信半疑,遂道:“哼,你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么?”
“不敢!风雷野不是什么英雄,只想效命于大人,图得他日荣华富贵。”风雷野知童贯已然生疑,遂昂首亢然说道:“风雷野必杀独孤玦,以谢大人栽培之恩。我有一法,可诱独孤玦前来送死,并夺回玄铁宝剑。”
“哦?”
“想那独孤玦生性孤傲,自恃剑法无敌,我若公然邀他决斗,他必前来开封应战。届时,请大人相助,必可将他除去!”风雷野说着,横掌胸前:
“大人若再不信,风某立即掌毙自裁于大人面前!”
童贯狞笑道:“倒也不必,就依你之计而行吧!”
风雷野离开童贯府邸,召开侍卫,令命众人立即传书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风雷野将向独孤玦挑战,地点就在开封城外的天清寺塔,此战必分胜负,至死方休。
侍卫们奉命传书而去,风雷野更借童贯之命,令守城兵士在开封城内各处张贴告示,公布半月之后,风雷野在天清寺塔静待独孤玦。
独孤绝与沈染离开郑州府后,心想再将玄铁宝剑返还独孤玦,即无牵无挂地退隐江湖,二人都为终可远离俗世纷争,厮守山林而成到欣喜,一路缓缓而行,沿途笑谈晏晏。不意将近开封之时,就在驿站、茶馆听闻风雷野约他决斗的消息,一入开封城内,独孤玦就在城门出、入口处,看到张贴着风雷野邀他决斗的公告,独孤玦眉头紧锁,他知风雷野此举必有隐情,于是撕下告示,交给城门旁的守护的士兵,让他们转告风雷野,他接受风雷野的决斗之邀。
独孤玦与沈染落脚于沈家在开封城中的旧宅,眼见风雷野邀战告示,沈染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霾,简单收拾打扫过后,她立刻在旧宅大院里,新制各种精妙器械,打算相助独孤玦。独孤玦走到沈染身旁,对她说道:
“染妹,二哥既下战帖,必有深意。即便真要决斗,我也绝不会在和二哥对决时,以火器巧械相应,我俩的决斗必须是光阴磊落的。”
沈染回道:“玦哥哥,我知道你与风大哥之日若真对决,彼此定是凭真功夫,我制造这些火器机关,并非想用以对付风大哥,而是担心风大哥下此战帖必有苦衷,只怕是身处童贯威胁之下所为。真若如此,我就以这些火器机来防备童贯等人的阴谋,退一步说,摒除旁人干扰,反而是让玦哥哥与风大哥才可以真正公平决斗,不是吗?”
“染妹心细,倒是我多疑了。”独孤玦这才放心让沈染制作器械,他左手无事,遂在一旁观看,沈染正在制作「百花刺」。
独孤玦见那「百花刺」形如未**蕾,外覆铁壳、核聚百针,好奇问道:“染妹,这百花刺其名何来?其威力远大于寻常暗器,想是藏纳火药于其中?”
沈染以金丝手套捻起一枚「百花刺」说道:“玦哥哥好眼力,我这百花刺乃是以铁铸各种待放未放之花形,故名百花刺。每一朵均纳有钢针百枚,核藏火药,施放之时以些许内力激荡钢针摩擦生热,在空中引燃火药,爆射钢针伤人,威力自是远大于一般暗器。”
“这也是令祖所传?”
“才不是呢!这是我自己摸索着想出来的。”沈染娇喜说道:“我爷爷戊守边关、沙场御敌,这百花刺在千军万马之中并无大效,自是不如凌火枪与轰天雷了。我发阴这百花刺,原是为了行走江湖、护身之用。”
独孤玦笑道:“果然是巧器追魂、巧手追神。染妹这「千巧手」的名号,真非虚言呢!”
“玦哥哥又来打趣我了。”沈染娇羞说道。
独孤玦接过沈染手中的百花针,说道:“哪里是打趣?少林寺一役,若非染妹大显身手,群侠早已被俘,「千巧手」自此名扬江湖,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沈染心想,玦哥哥所说倒也没错,欣然笑道:“那依玦哥哥所说,我这「千巧手」名号再也不是自封的,而是武林公认的啰?”
「自是武林公认,巧手追神!”
沈染开怀大笑,独孤玦将手中的百花刺还给她,知她制作火器甚为危险,便不再出声打扰,只在一旁静观。
独孤玦发现沈染所制火器巧械看似复杂、精密,其背后的原理竟然都极为相似单纯,不论是火药或器械,都是将猛烈的力量凝聚于爆发的瞬间,这与武学之中以简御繁的道理隐然相通。他观看沈染手戴金丝手套,处理火药、制造火器之时,手劲的轻重极为巧妙,刚柔之际不可差以毫厘,拿捏之时隐然借势使力。如此巧劲让他心有所悟,转身入屋去寻玄铁重剑,揣想着如此沉重的玄铁剑,断不可能用以运使他灵巧为妙的自创九剑剑法,但若是借势使力的巧劲,加上以简御繁的招式,或可为这举世无双的玄铁剑也创发一套相应的剑法。独孤玦爱武成痴,虽知这玄铁剑不久便将返还予风雷野,但心有领悟便不肯放过,竟自苦思冥想,要为玄铁铁独创一套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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