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乘客就急匆匆地登了上船。这些人面容光滑,身穿织金锦缝制的曳撒,披着妆花缎的披风,脚踩软布鞋,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仆人为他提着包铁皮的钱盒子。
这些人围住了船老大董四哥,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船老大却冷不防地咆哮一声,把他们的笑容都吓走了。“喂,你!”船老大伸出一只粗手指穿过他们指向甲板另一头的烂牙仔,后者立马站定。烂牙仔额头上被令公鬼的皂靴踩伤的淤痕已经消退了,但是他仍旧时不时用手指摸着它,像要提醒自己似的。“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船上一边值班一边睡觉了!奶奶个腿,这也是你在任何船只上的最后一次!现在,你自己选一边吧,走码头还是跳河水,立刻滚出我的大发号!”
烂牙仔缩着肩膀,对令公鬼他们三人投以怨恨的目光,特别是看到令公鬼的时候,他的眼神尤其恶毒。他环视甲板希望有人能出言替他说几句,但是这样的希望注定渺茫。
只见船伙儿们一个个停下工作站直,冷冷地迎上他的目光,就好像看江水一样木然。烂牙仔退缩了,眼中又闪起凶光,而且,比之前更加凶狠。他小低地诅咒着,冲向船伙儿们的舱室。董四哥派了两个人跟着他确保他不会搞破坏,然后嘟囔道把注意力转回围着自己的生意人身上。那些生意人的微笑立刻回到脸上,频频谈话着好像从没有被打断过。
谢铁嘴叫令公鬼和马鸣回去收拾东西。不过他们俩除了身上的衣服,也没剩多少东西了。令公鬼的羊毛毯卷和鞍囊还在,还有父亲的宝剑。他握着剑呆了一会,一时之间,对家乡的思念强烈得令他双眼刺痛。我还能见到塔吗?还能回家吗?家。我余下的一生都将在逃跑中渡过,逃跑着,惧怕着自己的梦境。他抖抖身子叹了口气,把剑挂在腰带上。
烂牙仔在两个船伙儿的监视下回到甲板上,双眼直视前方,可是,令公鬼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阵阵恨意,就好像它们有颜色,有形状一样。他挺着腰,阴沉着脸,僵直地走上踏板离开大发号,粗鲁地推开码头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生意人的马车后不见了。
码头上的人不算多,有衣着朴素的苦力,修补渔网的渔夫,还有少数人特意从镇里前来观看今年头一艘从钟吾城下来的商船。没有一个女孩是半夏,没有一个人像纯熙夫人、或者孔阳、或者其他令公鬼希望见到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们是最顺利的,来得最愉,也许他们没有到码头来吧。”他说道。
“也许吧。但愿你说得对。”谢铁嘴简略地回答,一边把乐器盒背到肩上,“想必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你们俩要提防烂牙仔,他肯定会设法捣乱的。我们必须尽量低调地通过白桥镇,最好人人都在我们离开后一小会儿之内就把我们忘记。”说完,他们走上踏板,披风在风中飘荡。马鸣把弓斜背在胸前,虽然他们已经在船上过了不少日子,仍有几个船伙儿看了看他,他们很少用弓。
船老大董四哥离开那群生意人,在踏板上截住了谢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