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义务帮助别人,因为谁都可能遭受痛苦,谁都拥有渴望。——菲利波·因扎吉
那天他们在山上找了很久。没有找到那个孩子,也没有更多交谈。
龙峤一直留意身后动静,听着那脚步声越发拖沓,流露出强行掩盖的疲惫,他的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
“回去吧。”他突然说。
“抱歉,没想到耽搁你这么久。”方蔚然拢了拢纷乱的鬓发,抬头望向不知何时悄然染红的天空,“我下山去她家看看,那孩子总要回家吃饭的。”
“我是说——回城里去,城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龙峤一脚踢开路边碎石,连日来压在心口的话总算说出了口。
身后脚步声顿,他没有转身,自顾自往下说。
“我打听过了,你念的好大学,又留过学,要当干部在你家那边就挺好,来这这穷山沟就是浪费。”
“你打听过?”方蔚然的声音情不自禁拔高,嘴角嘲讽地扬起,“十年了,现在才来担心我高考会不会受你影响考砸?太晚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龙峤垂头讷讷道:“没有就好。”
方蔚然盯了他两秒,怒极反笑:“松了口气是么?如果我消失就更好了,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愧疚,不会心虚——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我的意思是……这里不适合你。”
“我的工作在这里。”
“这工作就不适合你!”龙峤烦躁转身,看着那张疲惫又倔强的面孔,“你才来多久,有三个月吗?看看都变成啥样子了,赶紧让你爸妈想办法把你调走!”
“龙峤。”方蔚然郑重其事叫出他名字,“十年前我们只是高中生,双方都很幼稚,所以才会把那点朦胧的好感当真。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很短,连同学或者朋友都算不上,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就算有什么小矛盾、小伤心也早过去了——至少在我这里是过去了。你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实在觉得碍眼,不妨换个地方度假。”
“至于我,”她轻声而坚决道,“没有做出一番成绩,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轻盈的人影越过他,径自朝前走去。
晚上石大力找来时,龙峤正坐在风雨桥上,借着檐下马灯的光削竹签。
竹签是掌墨师的重要标尺,用以标识每个榫卯孔眼的尺寸,做起来不难却也马虎不得。龙峤将毛竹剖成十公分宽,长度不等的竹片,去了青皮再打磨溜光。
石大力一眼就看出:这每一片都刻意留出一截空余,比一般的竹签留的把手处要长,显然是因为树生阿公的手掌比一般人大,这一部分也打磨得格外细致。
“心细手巧,是个学木匠的好材料。难怪你阿公这么惦记,有事没事就怨你阿爸送你去挝球,又怨我当年把你放跑。”
石大力朝桥栏上一靠,龙桥停下手边的活,摸出包烟来孝敬他。
“抽不来你这种,寡淡得很。”石大力摆摆手,自己摸出烟斗来装上叶子烟,美美地啜了口。
“还记得你小时候不?偷着抽你阿爸的烟,才抽几口就又晕又吐,连着两三天吃不下东西。赤脚大夫用青草汁灌都不行,还是我把你背去镇上看的医生。”石大力笑起来,眯起眼看龙桥因施力而紧绷的肌肉,“现在大咯,有出息咯。”
烟雾缭绕,把一老一少笼入回忆和乡情。
龙峤知道自己应该感恩:石大力不仅背他去看过医生,还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拿出自己的棺材本买了那片杉树林,送他去省城追求足球梦。
他艰难地拒绝,以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的身份,认真说服石大力:不合适,真别搞,搞了也白搞。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寨里就待不了几天。
“不是让我回来为阿公添粮祝寿吗?办好了,我就得回去训练。没办法,俱乐部那边指望我赶紧回去打比赛。”
“添粮祝寿”是侗家的传统。人一辈子口粮是有定额的,年过五十能吃的就越来越少,身体就越来越弱。所以人到五十,全寨人就要凑粮食为他补粮添寿,正所谓“百家菜养百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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