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人”。
树生阿公今年已经七十六了。五十岁时他还拿着丈杆立在鼓楼大梁上指挥徒子徒孙呢,只说新社会,新时代,五十岁一点儿不老,他不要做寿,只要做活。
近些年来树生阿公不能不服老了,尤其是去年检查出白内障,他能做的活也越来越少。前些日子,石大力联络龙峤提出要为树生阿公“添粮祝寿”。这个仪式需要老人家的男丁来操持。树生阿公无儿无孙,龙峤从小跟着他长大,就算半个孙子。
这是为老人添寿添福的好事,龙峤一口应承。
等他回了寨子,却没人提“添粮祝寿”的事。树生阿公只说不忙,他身子骨还硬朗得很。石大力则说这事要办得隆重,需要时间,然后就安排一瘸一拐的吴顺领他在寨里乱逛,blabla介绍十年来寨子的发展和现状,无聊得他直接开溜。
现在龙峤琢磨,八成石大力从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
“不耽搁多少时间,就想请你挂个名,给寨子充个门面。”石大力叹息道,“你石三叔没本事,实在没法子了。”
龙峤拿起一块新的竹片,用砍刀去削青皮:“我看那个新来的方书记本事很大的样子。”
石大力捧着烟袋直叹气:“小方书记有文化,对寨子也上心,唯独不是个当干部的料。她提的那些办法,样样都是为寨子好,可样样都行不通。别的不说,就说发展旅游。我们寨这个山这个水比别处能好看到哪里去?连个公交车都不通,哪个游客愿意来?她说搞足球队不如搞图书室,我也晓得图书室好,对大人小崽都有用,但哪有钱搞?”
龙峤不吭声,手头重重地削着竹片。
“云头寨年年评比倒数,穷得叮当响,是因为我们寨里人不用心还是不勤快?都不是!怪就怪生在这山旮旮里,要啥子没啥子。我每回找上头要钱要扶持,要不来还要挨批评。别个村寨要钱有钱,要扶持有扶持。为啥子?因为人家有特色,有亮点,拿了钱拿了扶持能做出成绩!”
石大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龙峤:“狗崽啊,你就是我们寨最大的特色,最亮的亮点!”
龙峤的手顿了顿,低声说:“再亮也就是个挝球的,对寨子发展又没用。”
“哪个说没用?”石大力胸有成竹,“再过两个月就要年中考核。我找门路提前看到了指标,六大类三十四项,我们寨产业发展和生活富裕那类是不行,但是党群关系、生态宜居和平安建设都是合格的,唯独精神文明还需要加强。足球是群众文体活动,算精神文明。你晓得的,我们县本身就很重视足球。”
“考核完了有奖金?”龙峤问。
“奖金是没有的,但考核成绩一上去,上面对我们寨的看法就不同嘞,往后我再去要钱要扶持腰板就打得直嘞,寨里人去赶场脸上也有光哩。”石大力眼前俨然已经展开蓝图。
龙峤想了想:“这些我不懂,就问一件——这个考核好了,是不是对你们干部也有好处?”
石大力把烟斗朝鞋底磕了磕,含糊道:“这个好处怎么说哩……上面肯定会更看重呗。”
“那行。”龙峤将削好的竹片放下,“还有两个月是么?我来搞这支足球队。”
石大力一喜:“你那啥俱乐部和比赛不是没办法?”
“我有我的办法。”龙峤说,“就一个要求——让那个方书记来当球队的领导。”
见石大力面有难色,他补了句解释:“之前她不是帮过我吗?替她冲个业绩当回礼,石三叔你不会介意哈。”
石大力倒不介意这个:“让小方书记牵头这项工作当然好,只怕她不乐意。”
龙峤没吭声,起身替他把烟袋装满又点上。
石大力吧嗒吧嗒烟嘴,终于咂摸出一句:“我再想想。”
一袋叶子烟抽完,龙峤送他下桥,随口提道:“石三叔,你家是在修房还是打家具?需要人手就喊我一声。”
石大力一愣:“我家没修房也没打家具,啷个这样问?”
龙峤也一愣,随即面上一沉:“今天我上山转了转,那片杉木被砍了几棵,痕迹都是新的。”
石大力瞬间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