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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姬说的没错,他与她的相遇,从来就不是上天的祝福,而是诅咒。
朱友文缓缓离开密室,背影黯然。
朱友文离去后,莫霄与海蝶起身,莫霄强忍悲愤,海蝶红了眼眶。
文衍忽道:‘有一个法子,主子断然不会准许,但可试试。’
莫霄急问:‘快说!’
‘找疾冲。’文衍道。
莫霄与海蝶皆是一愣,随即觉得大有道理。
疾冲对郡主颇有情意,武艺与主子更是不相上下,若能找到他,他必有能力在朱友文奉命剿灭马家军之时,将摘星平安救出,但这无异是泄露朝廷机密,可是叛国大罪,若他们真要找疾冲帮忙,便绝不能让朱友文知情。
莫霄一拍胸脯,‘届时若东窗事发,由我一人承担!’
文衍摇摇头,‘恐怕我们三人都得冒险担上泄密叛国之罪,且这次绝不能再让主子受到牵连。’
海蝶道:‘主子待我三人恩重如山,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疾冲行踪飘忽不定,该从何找起?’
文衍沈吟,‘此人行走江湖,应有不少江湖朋友,不如先从京城内着手,派人打听,看能不能牵上线?’
莫霄性急,喊了声‘我这就亲自去打听!’便冲出了密室。
文衍苦笑,朝海蝶道:‘他这急惊风的性子,以后可有得妳伤神了。’
海蝶没有回他。
以后?他们会有以后吗?她不敢想。
连主子都如此身不由己,甚至求死不能,更何况是他们?
宁冒叛国死罪,也想救下马郡主,只因希望主子不会面临手刃挚爱,落得终身遗憾、无法原谅自己的下场,况且,只要留得一条命在,或许日后主子与马郡主还能有机会再续前缘……即便机会是如此渺茫……
*
一队精锐晋军出现在北辽河南方二十里,队伍徐徐经过一棵大树下,一名将领忽抬头望了一眼枝叶繁茂的大树,随即低下头,跟着队伍快步前进。
众人又行了几公里,就地略作歇息,先前那名抬头望树的将领找了个借口往回走,重新来到大树下。
树上跳下一人影,笑嘻嘻道:‘打个暗号,你就知是我,还真给我面子。’
‘要不是少帅先派人送来密信,我恐怕也不会发现少帅就躲在这树上。’程良道。
‘不耽搁你,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先前我不是向你打听过奎州马府灭门一案吗?这次我要你替我再多调查些,除了是谁最有可能下手,也查查近来晋军是否有刺客潜入奎州,刺杀一名掌柜,用的还是梁国朝廷密毒转花毒——’话说到一半,身后忽传来一道声音:‘既然要问,问我岂不更快?’
疾冲一回头,晋军已团团围了上来。
‘程良!’
程良一脸歉意,‘少帅恕罪!王世子有令,我只能出卖您了!’
疾冲收回恼怒,朝自己兄长看了一眼,笑道:‘唷,这不是堂堂晋国王世子吗?许久未见,小人忘了怎么行礼,失敬了。’
李继岌骑着马慢慢踱过来,居高临下,‘你还想逃到哪儿?害了万千将士,以为用尽手段挣钱,养下那些遗孤,就能弥补过错?’
‘废话少说!要抓我,没那么容易!’疾冲拔剑,怒目瞪向马上的李继岌。
他原以为李继岌是来捉拿自己回晋国,却意外听兄长道:‘马府灭门,另有隐情,凶手并非我军。’
疾冲诧异,凶手并非晋军?那会是谁?且下手如此狠毒?
‘有何隐情?’疾冲主动收起了剑。
‘你先说说,为何忽然想知道马府灭门真相?’李继岌难得见到向来桀骜不逊的小弟会先示弱,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疾冲倒也坦诚,‘马瑛之女马摘星,与我关系匪浅,此案若有蹊跷,我必要为她查个水落石出。’
李继岌面露讶异,‘此话当真?’
疾冲点点头。
李继岌跳下马,来到疾冲面前,竟有些难掩兴奋,‘没想到你与马瑛之女还有这层关系,看来这次,我们真有机会策反马家军了。’见疾冲一头雾水,他正色道:‘疾冲,你可知马摘星如今身陷险境,你必须尽快将她救出!’
疾冲一惊,‘此话何解?’
李继岌解释:‘当初我们的确试图暗中拉拢部份梁国将领,遭拒后也确实派出过刺客欲暗杀之,但接触马瑛后,他曾密函回复我们,言及自己即将交出兵权,解甲归田,不问天下事。没了兵权的马瑛,又何必大费周章前去暗杀?还惹来马家军仇视,与朱温同仇敌忾?’
‘那灭门马府的真凶究竟是谁?’疾冲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人影,但他恐惧地不敢再继续多想。
他曾在奎州城悄悄打听,终于从一茶摊老板处得知,方掌柜横死前的那天夜里,约了马峰程碰面,且忧心忡忡,说马府灭门那天,有一群人神秘兮兮包下他整间小酒馆,入夜与隔日一早忽全不见踪影,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特别可怕,浑身冷厉杀气,令人想起便胆寒。事过境迁,马府惟一幸存的摘星郡主回到奎州城,身旁男子竟与那日夜里投宿小酒馆的神秘男子意外神似……疾冲算算时日,摘星出现在奎州城的时间,正是他计诱朱友文上狼狩山后隔日,怎么想,摘星身旁的男子只有可能是朱友文,不会是别人。
李继岌一甩手,一枚晋军虎符令出现在他掌心,‘当初我军申皇军曾与渤军交手,申皇军不敌,全数被剿灭,虎符令便落入渤王手中,之后朱家便用此令栽赃晋国,要我们扛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疾冲的目光落在兄长掌心上的虎符令,心中一震。
如此一来,全数说得通了……果真是渤王朱友文!
是他受命率人灭了马府,之后被方掌柜认出,他怕方掌柜泄露秘密,不但杀了这对父女,还制造失火假象,欲掩人耳目。
疾冲扯住李继岌的衣襟,激动道:‘你们为何不速告知马家军真相?’
李继岌推开他,‘你以为我们不想吗?我曾数次派人前去,试图告知真相,策反马家军,但他们一听是晋人便火冒三丈,几个使者没一个活着回来!且虎符令千真万确,一时三刻无从反驳,马家军受朱温蒙蔽,已坚信仇人是晋国,无凭无据,又怎会相信我们?但如今有了你,情况便不同了。你既已与马家郡主关系匪浅,她必然信得过你,而马家军信得过她,由你出马,才有策反机会。’
‘可摘星如今身在大梁京城……’疾冲心头再度一震。
她是朱温为了操控马家军的人质!而一旦朱温利用完马家军……
李继岌见到他脸上惊愕神情,了然一笑,‘不错,那位马郡主并不知道,她其实活在水火之中,现今也只有你能救出她,以免马家军的咽喉被锁在朱温手里!’
疾冲绕过李继岌,直接跳上他的马,瞬间扬长而去。
他不断猛夹马肚,狂舞马鞭,跑快些、再跑快些!
该死的朱友文!竟用权谋与爱情罗织出如此漫天大谎,将摘星牢牢困住,让她什么也看不清,还傻傻地以为他是她真心所爱,一生不悔。
摘星,妳可知妳未来的夫君,灭了马府满门,正是妳的杀父仇人?
*
疾冲快马加鞭,直奔大梁皇城,金雕追日盘旋其上,忽鸣啸一声,疾冲闻声,定眼望去,前方果真出现一个同样骑着快马的身影,两人交错而过,疾冲认出来人居然是马婧,连忙急拉缰绳,调转马头追去,‘马婧!’
马婧听闻父亲中了瘴毒,正疾驰赶往北辽河,听见这声熟悉的呼唤,微微一愣,立即停马。
‘疾冲?’
‘妳为何单独一人?急着要去哪里?妳家郡主呢?’
‘我爹中了瘴毒,我心急如焚,一刻也坐不住,郡主便要我先赶往前线军营探望。你这又是要上哪儿?’
‘去渤王府找摘星。’
‘郡主明日便从京城出发,与我会合,你此去怕是会错过。’
‘摘星要来?’疾冲寻思,瞧马婧赶往的方向,正是北辽河一带,晋军太保营附近,难道马家军已做好准备,欲随时发动奇袭?一旦发生冲突,必是一场硬仗,不论是马家军或晋军皆会大伤元气,岂不是正好中了朱温的计!
疾冲当机立断,‘马婧,我随妳前去马家军军营,我有要事要禀报主将!’
马婧疑惑,‘你有何要事要禀报我爹?’
‘马家军主将是妳爹?’疾冲心中一喜。
太好了,如此一来,他更能取信于马家军。
眼见时间紧迫,疾冲不再拐弯抹角,‘马府灭门血案的真凶,并非晋国,而是朱梁!’
‘你说什么?’马婧震惊之余,一时无法反应,脑袋一片空白。
疾冲上前抓住她手上的缰绳,催促道:‘事不宜迟,妳快带我去见妳爹!’
‘你……疾冲!你别胡说八道!你有何证据?’马婧质疑。
‘实不相瞒,我乃晋人!’疾冲坦诚。
马婧惊诧,他居然是晋人?那他便是大梁的敌人啊!
马婧本能想拔出腰上的剑反击,疾冲却阻止了她,‘马婧,妳仔细想想,我何曾伤害过妳家郡主?我一心想救摘星,再迟得一刻,也许她便会命丧朱友文手里!’
马婧只觉脑袋一团混乱,疾冲是晋人?渤王会杀害郡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到底该相信谁?
‘马婧!’疾冲已不耐烦,‘别再蘑菇了,快带我去见妳爹!’
*
北辽河营账内,马峰程一脸病容,强撑着坐起身,指着疾冲质问,‘你说是陛下灭了马府,你无凭无据,来路不明,我们、我们为何要信你?’话说到后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青。
马婧含泪连忙端来汤药,小心服侍马峰程喝下。
已是病入膏肓,大夫也只能多开些人蔘等大补药方,勉强吊口气,拖延时间。
马峰程喝完药,挣扎道:‘我等……我等已误会过陛下一次,晋国虽几次想藉此离间,但晋军虎符令,罪证确凿,早已释疑,你……你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他忽感四肢发冷,胸口烦恶,转身将方才喝下的汤药全数吐了出来,接着身子一阵抽搐。
‘爹!’马婧急得眼泪不停落下。
马峰程好不容易一口气恢复过来,满是血丝的双目瞪着疾冲,‘你倒是说啊!’
疾冲道:‘消息来源,来自晋国王世子,魏王李继岌。’
马峰程一愣,颤抖指向疾冲,‘你、你也是晋人?’
‘刷’的一声,马峰程身旁副将马邪韩已一怒拔刀,‘大胆晋人!屡次扰乱我等军心还不够吗?’
‘你们不信我,天经地义。’疾冲轻轻拨开刀尖,‘但试问,若非为了摘星,我又何必冒死独闯龙潭虎穴?’
马婧也急道:‘马副将!他曾几次出生入死搭救郡主!他是友非敌,绝无恶意。’
疾冲从怀里拿出响石,解释:‘这是我与摘星分开时,她送我的铜铃响石。铜铃是她娘亲遗物,她何等重视,此物足可证我与她推心置腹,我何须冒死造谣,陷害她最珍视的马家军?’
他将响石交给马峰程,马峰程知摘星自幼即随身携带此枚铜铃,明白疾冲所言不假。
马峰程吃力地朝马邪韩挥了挥手,马邪韩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刀子。
‘那晋军虎符令,又该如何解释?’马邪韩质问。‘晋军十二虎符,乃奇石所造,可透月光,天下间绝无仅有,我等早已确认此物为真!’
‘你们手上有虎符令吗?’疾冲问。
马峰程点点头,马邪韩从一箱子里拿出虎符令,扔给疾冲。
疾冲仔细打量,心中更加笃定,‘不错,此符确实不假,但诸位可知,晋军中的申皇军,下场何在?’
‘我记得,一年多前……已被渤军所灭。’马峰程虚弱道。
疾冲道:‘由此推断,此符便是来自申皇军,当时被渤军取得后,日后用于栽赃。’
马邪韩面露鄙夷打断疾冲:‘全听你一人狂言!你何以证明此符乃申皇军所有?’
疾冲朝马邪韩伸手,‘借刀一用。’
马邪韩眼瞪如铜铃,见马峰程点头,百般不愿将腰上军刀递给疾冲,同时人跨到马峰程面前,以防变故突生。
疾冲倒转军刀,以刀柄用力击敲虎符令,令牌竟一分为二,疾冲翻掌,众人皆见到令牌内部刻着一个‘申’字。
‘早被剿灭的申皇军,要如何刺杀马府?此符乃为渤军所得,马府灭门真凶是何人,答案已昭然若揭不是?’
马婧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渤军将领乃是渤王,这么说……带头灭门马府的,竟会是渤王?
可……这怎么可能?那么深爱郡主的渤王,竟是郡主的杀父仇人?
疾冲朝马峰程道:‘马将军,可还记得死于大火的那位酒馆掌柜?’
马峰程虚弱点头。
‘我发现他其实死于大梁朝廷密毒,十分可疑,于是循线追查,得知马府灭门之日,朱友文早已秘密入城,投宿在这间酒馆,后来他与摘星重回奎州,掌柜怀疑起他的身份,但还未揭发,掌柜已被杀人灭口!’疾冲道。
马峰程一愣,随即忆起方掌柜的确说过,当日与摘星郡主一同出现在奎州城的男子,神似血案发生那日投宿小酒馆的神秘人,当时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虽说为了让方掌柜放心,找人绘制了渤王肖像,方掌柜却莫名死于横祸,无法确认神秘人身分,如今铁证如山,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朝廷在背后搞的鬼?他竟如此胡涂,看不清真相,还让郡主身陷险境!
马峰程悲愤交加,老泪纵横,他身子忽又是一阵抽搐,张口狂吐,只是这次吐的却是鲜红的血!
‘爹!’马婧惊叫一声。
‘郡主……郡主危险……快设法救出郡主……我老糊涂了……末将、末将有愧……郡主……’马峰程又是几口鲜血吐出,这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爹!’马婧痛哭失声。
马邪韩亦神色哀戚,扑通一声跪下。
疾冲不忍,走出营账,眼角余光忽瞄到一名小兵鬼鬼祟祟走到不远处,张望一阵后快步离开军营,他疑心大起,连忙跟上。
只见那小兵走到一处旷野,从怀里抓出一只鸽子,双手高举放飞,疾冲见状,一声尖啸,金雕追日忽现踪影,利爪一伸,轻易便捉住飞鸽!
疾冲上前轻易制伏小兵,追问:‘你给谁放消息?难不成是朱温?’
小兵见事机败露,倒是有骨气,一声不吭,身子抖了几下,口吐白沫,毒发身亡。
疾冲暗叫不妙,早听闻朱温暗中培养一暗杀集团,个个视死如归。他从追日爪下接过飞鸽,解下其脚上字条,此人果然是朱温眼线,向朱温回报马峰程已逝的消息。
尽管千钧一发之际拦下消息,但难保朱温已知马家军起了疑心,对摘星不利,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得尽快见到摘星,告知真相。
快!一切都得快!只要晚了一步,摘星就会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