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那信上只一句话,是给她的,确实就是告诉她武勋决定不干涉她跟萧樾之间的事了。
而且那是她大哥的笔迹和口吻,她十分肯定!
只是——
父亲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呢?
她转头去看老夫人,只见老夫人也是表情僵硬,显然也是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实事。
然后就听萧樾继续说道:“这件事,定远侯应该也会告知陛下的,这个时间,陛下或者已经收到了他的折子,也或者会迟个一两日。本王也不跟老夫人兜圈子,这门婚事是本王自己选的,陛下并不看好,偏巧本王最近还不能留在京城,所以才有了前面对老夫人的那一桩请求,还请老夫人慎重考虑,行个方便。”
皇帝的狭隘和阴险,他太清楚了。
前面皇帝之所以没动武昙,一则是不想授人以柄,二则——
其实也是料定了武勋会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毕竟武勋是武昙的父亲,只要武勋咬死了牙不认同这门婚事,那么就算他一意孤行强娶了武昙过门,定远侯府也是会跟他决裂的,对皇帝手里所把控的局面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
可是现在,武勋居然松口了……
皇帝的危机感只会空前的爆棚。
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有可能铤而走险的对武昙下手,以求能够防患于未然了。
老夫人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萧樾暗示的道理她不会不懂,手里攥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已经在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武勋的这个决定——
实在是太意外,太叫人猝不及防了。
可是老夫人能稳住,武昙却是控制不住情绪的,连忙又跑到萧樾面前,拧眉质问:“这信是谁送回来的?人在哪里?”
萧樾道:“武世子的那个亲卫。不过这个消息是本王私底下委托武世子给递回来的,他大概也是觉得不太好叫定远侯甚至陛下知道,那人送了信就又马上往回赶了。”
定远侯府里还有至少曹飞鹰一个替武勋盯梢的眼线,他把话说这个份上,也是在替武青林兜底。
武昙始终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武勋这样的决定,咬着嘴唇,目光混乱的四下乱飘半天,一副无措的模样。
萧樾有意想调戏她,可是碍着老夫人在场,又不敢太轻浮了,于是就捏了捏袖子底下的手指,忍着没动,只在言语上调侃道:“怎么,你父亲都答应咱们的亲事了,你反而不高兴?这是要反悔?”
这根本就不是反悔不反悔的问题,而是父亲的这个决定和立场太有问题了好么!
他难道不清楚这件事其中的利害吗?这样公然应允,就等于是把整个定远侯府树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萧樾这是明知故问!
武昙狠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身后老夫人却突然开口,吩咐周妈妈:“给昙丫头收拾一下,就说她最近闷得慌在府里待不住,明日一早送她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住一阵子,缓一缓精神。”
武昙霍的转身,低呼一声:“祖母!”
老夫人已经没心思再多言了,抓着手里的信纸,顺手塞进袖子里已经起身往外走:“一会儿你替我送送晟王殿下,我有点乏了,就先回房了。”
周妈妈连忙迎上来扶她。
“祖母!”武昙往外追了两步,又转身折回来。
青瓷见萧樾还不动如山的坐着,就拉着杏子一起,跟着老夫人出了院子。
武昙六神无主的站在那。
待到院子里人都走了,萧樾才顺手一捞,将她扯过来,抱在膝盖上,然后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直视自己的目光,再次确认道:“怎么?你真的反悔了?”
武昙这时候哪有什么心思跟他开玩笑,就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主动迎着他的视线,急切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我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后果,他不会贸然做这样的决定的!”
其实,皇帝真正忌讳的,根本就不是晟王府到底会不会真的和定远侯府结成姻亲,他真正想要的,分明就是武家的一个明确的立场和态度!
这样的道理,她都懂,父亲他会看不透吗?
萧樾看着她焦躁不已的模样,却始终是个不温不火的脾气,闻言笑道:“这样不好么?你之前都打算要破釜沉舟跟着本王了,现在不需要这般惨烈了,难道不是好事?这不是说明了定远侯心里是存着你这个女儿的?”
武昙觉得今天跟他沟通真费劲,眉头就越是皱得紧了:“这怎么能一样?父亲就算疼我,大可以面上把我逐了,背地里告诫我一声就是,我又不会怪他,可是他现在这样……不等于是把我们整座侯府架在火上烤了?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她是真的急了,目光灼灼的逼视他的双瞳。
这样看上去,倒是去了之前的顽劣和娇嗔。
萧樾但笑不语。
武昙双手攀着他的双肩,开始摇他。
萧樾这才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本王才说得带你出去避一避,咱们躲出去一阵,让陛下和你父亲都各自冷静冷静,没准等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呢!”
武昙哪儿能听他这么忽悠,就紧皱着眉头不放松。
萧樾和她大眼对小眼的又对峙片刻,终是看不过去,冲她抬了抬下巴:“你这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大人的事做什么?笑一个?”
武昙现在一脑门的官司,哪笑得出来。
萧樾见她这样,就埋首下来,用唇在她眉心辗转一个吻,将那里堆起的褶皱熨平整了,然后才稍稍退开,拉开了些距离道:“别绷着脸了,本王跟你保证,在咱们回来之前,这里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嗯?”
事到如今,她又不能马上跑去元洲城问一问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留在这里也只能是干着急。
而且——
她虽然想不通父亲的心思,但是对她大哥是有信心的,转念想想有她大哥在那边,凡事也不至于太离谱太失控,这才能勉强放心一些,于是定了定神,仍是双臂搭在萧樾肩上,重新抬眸看向他:“真的不会有事吗?我就这么走了,我祖母跟二嫂她们……”
“她们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和二少夫人,无缘无故的,谁还能动她们不成?”话没说完,就被萧樾打断了。
武昙想想也是。
皇帝要恨也是恨的她,如果她躲出去了,没准反而能让府里的老夫人和林彦瑶少些麻烦。
这么一想,面上神情才显松快了些。
萧樾又啄了下她的唇,才把她放下来,嘱咐道:“明天出门,该用什么就让丫鬟给你准备什么,到时候本王会让人在城外接你,你带了青瓷出来就行,别的什么也不用带,本王这边都给你准备着。”
事到如今,武昙也没什么话说了,就只点点头答应了。
那茶水萧樾最终也没喝,直接就起身离开了。
武昙去大门口送了他,然后就打发青瓷和杏子回去给她收拾明天的行李了,她自己则是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回房以后已经焚毁了武青林的信件,却是一直愁眉不展的坐在暖阁的炕上发呆。
武昙进去的时候,周妈妈也是满脸忧虑的样子在旁边陪着,看见她来,就开始给她使眼色。
武昙略一点头,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老夫人身边。
“祖母……”到底是因为自己的事,一开口,她就本能的有点歉疚和心虚。
老夫人却是立刻收摄心神,拉了她的手把她拉到炕沿上坐了,也没等她自责就当先开口说道:“没事儿,你去吧,你父亲那我会再去信跟他问清楚的,不管怎么样,你的婚事都是家里长辈该操心的,就算有些曲折也没什么的,你别多想。”
其实若说要让武昙嫁给萧樾,老夫人是打从心底里不乐意的。
可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已经不需要她强硬的再试图去阻止了,她只需要尽力把这个烂摊子替她收拾了就行。
“祖母……”武昙看着她强颜欢笑之下眼中慈爱的眸光,就是有千言万语也哽在了喉头,眼眶一热,娇嗔的扑到她怀里撒娇。
老夫人只是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萧樾对武昙纵容,武昙自己现在也不排斥他了,既然是她自己的乐意的亲事,老夫人纵然心里还是别扭——
若在前两年,她或者还会为了家族的利益和立场而坚持,但是现在,已然是不愿意考虑这一重了。
家族的立场——
那本就是当家人才应该去操心的事,不是吗?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离府,武昙也没能再老夫人这赖多久,陪了她一会儿就离开了。
周妈妈送了她回来,见老夫人又恢复了冷冰冰的那副面孔,不免就叹了口气:“奴婢叫人进来伺候笔墨么?”
她是真当老夫人要写信质问武勋的。
不想,老夫人闻言,却是嫌恶的闭了下眼,最后只是冷笑了声:“随便他吧!横竖他那心思,我是越来越难琢磨的透,也懒得费这心思了。你替我写几个字,就告诉他瑶丫头有孕的消息就是。”
孟氏的事让她大受打击,虽说武勋不可能只是为了处置孟氏就急吼吼的这时候赶回来,可是一直拖着那个女人不处置,这也确实不是他原先那个耿直刚正的脾气会做的事了。
与其说老夫人这阵子的心情不好是因为孟氏,倒不如说是武勋的无所作为让她心寒了。
且不说孟氏对她这个做婆婆的下了毒手,但就是这么个搅家精的儿媳妇——
放在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里也是容不下的。
何况——
他这还是一直以刚正著称的武将!
周妈妈张了张嘴,见着老夫人心情有不好了,原是想劝两句的,可是话到嘴边了又觉得无从说起,也就直接缄口不言了。
武昙这边从老夫人那出来之后,又顺路去了趟落云轩,只跟林彦瑶说她觉得府里闷,想去庄子上住两天。
林彦瑶现在要养胎,自然也不可能不顾身子陪她去。
曹飞鹰的事她没敢贸然跟林彦瑶透底,但也唯恐那人在这期间会做什么,就还是打着保胎的旗号隐晦的暗示了一下,让她们在饮食起居上务必小心。
林家虽然妻妾和睦,是很有规矩的人家,但杨妈妈也是大户人家里呆着的,林彦瑶如今有孕在身,她本来就格外小心,自然不会无视武昙的这番提点,连忙也答应了。
次日一早,武昙吃了早饭就带着满满两大车的行李,有模有样的出城往武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而皇帝在这天的早朝之后,回到御书房就也拿到了武勋写给他的请罪的折子。
当时御书房里就陶任之一个人在,可是外面的人却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全都战战兢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要不是力气不允许,皇帝几乎就要把整张御案掀了,这时候折子和笔墨纸砚这些全部扫了一地。
陶任之也不敢贸然去简,只在后面不断的给他抚着后背顺气,一边劝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的一张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他手撑在桌案上,低着头,胸口却在不住的起伏,此时骤然抬头,眼中便是凶光毕露,杀机四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叫邢磊去,把武家那个丫头给朕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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