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桃上班时一直提心吊胆的,记挂杜尚在上海的情况,电话也打不通,不知他怎样了。到幼儿园放学了,家长们都来接孩子,林樱桃一一扶着小朋友的肩膀,和家长说起暑热,小朋友肠胃不适的事,她听到旁边有几位家长凑在一起,正拿着手机笑呵呵地看热搜新闻视频。
走廊里是孩子们的笑声、尖叫声,家长老师们的交谈声,混杂着视频里女主持人的介绍,以及杜尚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啊打~~!”
到下午六点,杜尚终于在群山小饭桌的微信群里出现了。
杜尚说:“你们都知道了啊,我把笔录做完了[衰][衰][衰][衰]”
蔡方元说:“你还行吧。”
余樵问:“警察怎么说?”
杜尚发了个哭脸:“我不知道……但感觉警察叔叔对我态度还成,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大哭][大哭]”
余樵说:“都已经这样了。”
林樱桃问:“杜尚你吃饭了吗?”
杜尚答:“中午没吃,四点吃了几口盒饭。”
林樱桃说:“你赶紧去吃饭吧,还用再去派出所吗?”
杜尚茫然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哭][大哭]”
蔡方元干脆道:“你人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快到六点半了,蔡方元给林樱桃打来一通电话,意思是说他已经见到杜尚了:“人好多,他那些医院的师兄师姐都在,都陪着他呢,有事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这一晚,微博和论坛里热热闹闹,网友们封杜尚是什么“当代黄飞鸿”。可在省城总部小区,杜尚小小的家里,他妈妈急得直落泪,老同事们在旁边宽慰她。余班长坐在杜尚家的小餐桌旁,浓眉紧锁,嘴里咬着烟,看余锦用ipad帮他搜索到的医闹新闻。“最坏的情况,那会是什么情况?”余班长问老伙计。
林电工坐在旁边,打量杜家的小厨房,转头又看外面的杜尚妈妈——她年轻时候一个女人,带着杜尚,在工地生活,很不容易,现在杜尚这八年医学生终于要读出来了,又出这种事情。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在电建集团里工作,五十多岁了,还没去过上海呢。
“我听樱桃说,可能要扣工资。”林电工轻声道。
余班长听他说,没发表看法。
“也可能,要停工作。”林电工又说。
余班长抬起眼,那眼一瞪。
“如果是什么‘互殴’,还可能被拘留……”林电工话音未落。
余班长把烟头摘下来,找不着烟灰缸,他按灭在蚊香盘子里:“我看明天还是买张火车票去趟上海——”
厨房外面,杜尚妈妈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陌生号码。她忐忑一看,面颊都是泪,她回头哽咽道:“余哥,余哥……杜永春来电话了……”
余班长赶忙站起来了,他走过去,接起那个老式翻盖手机。
林电工站在厨房门口。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余班长上来就说,“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谁啊杜永春?”
他在工地当惯了老大哥,隔着手机也能吹胡子瞪眼:“杜永春,现在社会不是你打老婆孩子那时候了,你知道吧,你去了上海一动手,人家警察就把你抓起来!你还嫌人家杜尚在上海不够乱啊?”
“哦,你现在知道孩子在外面会被欺负了?”一屋子群山老职工,都安静,余振峰苦笑道,“你早干嘛去了?”
深夜,医院食堂里还人满为患。杜尚忽然接到妈妈从省城打来的电话,身边还有好些师兄师姐学弟学妹非要和他合影。杜尚是个好脾气的人,脸上再累也笑,这会儿他轻蹙起眉,小声安慰道:“妈!我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吗,哎呀,你着急也没用啊——”
对面电话被另一个人拿走了。
“杜尚!”
杜尚一愣:“余、余叔叔?”
蔡方元正在人群外,坐餐桌边吃卤鸡爪,他手机在旁边亮着,群里,秦野云正给杜尚出主意:“杜尚,万一你们医院把你开了!你到我们美容院来上班啊!巴不得要你这种医学生呢,你有学历,上哪儿找不着工作啊!”
余叔叔在电话里郑重其事道:“杜尚,你不要怕,也别慌,如果那边闹事的人还联系你,找你的麻烦,你不要跟他们接触,第一时间报警!找你们医院领导,或是给我和你林叔叔打电话!我和林叔叔明天就去上海找你——”
“不不不不——”杜尚急忙说,他吓了一跳,都顾不上对师兄师姐的镜头笑了,他眉毛耷拉下来,“不用不用,余叔叔,你们不用过来啊——”
蔡方元啃完了鸡爪,又吃袋子里的白切鸡,这本来是他买来给杜尚压压惊的,结果好么,看了微博热搜视频过来围观杜尚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顾不上吃,他干脆自己吃了。
杜尚正结结巴巴劝阻远方着急的长辈,忽然身后有师兄拉他,杜尚转过头,看到他们主任的家属,是师母过来了。
“你就是杜尚吧!”师母刚从主任病房里过来,她抓住了杜尚的手,又扶住旁边杜尚师兄的手臂,白天就是他们几个学生趁乱把她丈夫及时抬进科室里的。
师母接过了杜尚的手机,问:“您是杜尚的爸爸吧?”
杜尚一懵,也不知余叔叔在那边说什么。
“您放心啊,您孩子不会出事的!”师母红着眼眶保证道,“这么机灵的学生,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在这里有事情的!”
蔡方元喝了口啤酒,抬眼看着杜尚站在人堆里,站在他那些师兄师姐中间,杜尚低头听着师母说话,手里握着手机,余叔叔的通话结束了。杜尚忽然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
新闻闹了几天,林樱桃上班时候,突然接到杜尚的电话。原来是公安局通知下来了,经过对那边家属的伤情鉴定,还有现场监控视频做为证据,确定杜尚没有伤人,他不用接受处罚。
杜尚的语气轻松了好多。林樱桃听着,也不再是从前在医院提心吊胆,忿忿不平的样子了。
“樱桃,那我接着回去上班了!”杜尚对她说。
她又收到蒋峤西发来的一张照片,那是省城市中心步行街旁新矗立起的一座金融中心。
“什么时候过来看看?”蒋峤西问她。
“办公室装修好了?”林樱桃回道。
“嗯。”
林樱桃说:“等放暑假就去。”
蒋峤西坐在会客室里,接待几位投资人,还有从香港到北京出差,路过省城来他这里做客的投资经理,是堂哥的朋友。蒋峤西低下头,趁机看了眼樱桃发来的信息,他忍不住笑了,回道:“真好,还有暑假。”
“我和峤西的堂哥,就是蒋若诚,你应该知道的,”客人们正交谈着,“我们是十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了,在香港,都知道,08年,峤西照顾他哥,照顾了很长时间。他的人品绝对是可靠的,脑筋又灵活,又聪明。我有同学在摩根士丹利,好几次见面时对我讲,说蒋若诚的这个堂弟,不愧是中国的这个全国奥数选拔体系挑出来的孩子,各方面,找不着缺点,抗压能力一流,学习速度飞快,做事又细心,又踏实,遇事冷静,心态很稳!当然了还有重要的一点,聪明,有数学天赋,在这方面,真是远超我们普通人——”
“那怎么好端端的,回内地来了呢?”投资人听了,转头看蒋峤西,他笑道,“离了大摩,不去北上广发展发展,回这么一个二线省会做私募,家有这么重要吗?”他又看蒋峤西的脸,轻声感慨,“小伙儿长这么帅,都能去当明星了啊!”
在座的都笑,说,这就是未来的明星私募经理。
“是不是还想转行啊?”那投资人见蒋峤西没讲话,忽然轻声道,“像你的那些前辈,赚够了家底,‘逃离’了投行,甚至有些夸张的,直接‘逃离’了金融业。”
旁边有人道:“您这话说的,蒋经理这才刚刚开始新的事业生涯,您就扯上‘逃离’了。”
四点钟,蒋峤西送走了绝大多数客人。他坐在会客室里,助手进门,说有个快递送上来,蒋峤西看了一眼,他听堂哥的老同事继续对他讲,中国目前金融业的“天时地利人和”。
蒋峤西垂着头听着,在熟识的长辈面前,也可以不用再那么拘束。他伸手把领带解开,摘下来了,慢慢折在手里。
“这是谁给你挑的啊?”
长辈突然从对面笑着问。
蒋峤西一愣,他看手里的爱马仕领带。
“我妻子。”蒋峤西坦诚道。
确切的说,这是樱桃拿到她第一个月的薪水时,专程买好了,寄到蒋峤西在香港的办公桌上的。
蒋峤西当时拆开了包裹,他已经连续工作近二十个小时了。当着同事上司的面,他换上这条新的领带,然后继续工作。
长辈笑了:“就是在香港,去医院看过若诚的那个女孩?”
蒋峤西回想起,他们是曾在病房见过面。
“是她。”
“峤西。”
“哎。”
“你喜欢金融业吗?”长辈语重心长地问。
“喜欢。”
“真的?”
“真的。”蒋峤西毫不犹豫,轻声感激道。
*
堂哥打来电话时,蒋峤西早已送走了那位长辈。他正和公司里同样是第一天过来上班的研究员们开会。
蒋峤西的职业生涯,就即将从这么一个崭新的楼层,崭新的办公室里,开启第二阶段。在座的研究员,近半是应届生,原本都计划要去上海总部工作,结果被归入公司新成立的这支由蒋峤西主导的团队里,跟随他来到他的家乡城市。
这些年轻的研究员,也大都是名校出身。如果不是蒋峤西过去在大摩的傲人成绩,加之他“前奥数国奖神秘弃赛”的传闻,这些人多半也不肯来。来了,就是想从他手里学到些不一样的。
年轻人们也早就打听过了——传闻中,蒋峤西是在当年全国奥数冬令营临考试前,还愿意给人讲解题目的那种大神,在香港投行小圈子里,他风评也一直不错,人看起来很有距离感,其实相当随和。
会议结束,蒋峤西像他当年实习时的上司一样,给这些研究员们布置了一些“小任务”。他回办公室,看到一个小快递箱放在他办公桌角。他给堂哥打回电话去,一边问堂哥找他有什么事,一边拉开抽屉,找拆信刀,拆快递。
“我本来想自己开车送他去机场的,”蒋峤西说起堂哥的那位老同事,“他说他还有约,不让我送,那就算了。”
堂哥笑道:“我知道,他刚才在机场给我打电话了。”
他们聊了聊那位同事,又聊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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