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是**难耐。绝望像马帮疯狂乱窜的惊马,把他的五脏六腑踏成了泥沼,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他想见见娘,于是疯狂地哭喊起来:“娘,您救救我!娘啊,您在哪儿……”
但仍然没有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白耗精气神儿。
第三天,从风还有些知觉,他想,我怎么的也得撑住,没准中隐大哥他们会找过来。中隐大哥他们在找我吗?他们应该会找,我们是拜过把的,是兄弟,他们一定会找过来。可是转念一想,这地儿都不在城里了,好像是孤零零的一个屋子,他们不会想到,他们不会找到这地儿来,我没救了,没救了……
他连绝望的精气神儿都没有了,在萎靡中沉睡过去。
饥饿和干渴再次把他搅醒,心里十分难受。猝尔似乎听到有什么动静,生的欲望使他把余下不多的精神强打起来,半睁半闭没有光感的双眼,屏声敛息辨听——外面有狗在打架,虽然迷迷糊糊,但相信自己没听错,真有狗在打架。他打小对禽兽的声音资灵,心想,狗的耳朵灵,或许能听到我的声音,要是懂我的意思,能把人叫来我就有救了。精气神儿提振了一下,学了几声狗吠,但两只狗闹得正欢,追逐着跑开了。
他听到外面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嘴唇嗫嚅着叹了一丝气,似乎走进了鹅幻峰下边的村子,村子里有好几条狗在吠,那条大黑狗是姚大叔家养的,姚大叔的女儿吟姝就把大黑狗关起来了,姚大叔的女儿论个头该是大姑娘了,但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她又像以前一样,见了他就和狗一起躲进屋里。爹和姚大叔在嘀嘀咕咕说话,爹和姚大叔很要好,他们像是很早就熟悉似的,每次见面都嘀嘀咕咕,爹不让他听,他也听不清,嘀嘀咕咕谁能听得清?
外面的两只狗又跑回来了,他没有听到它们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它们的喘息声,但他知道它们跑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从鹅幻峰山下的村子回来了,于是又张口吠鸣,向它们呼救,声音非常微弱,连自己都不知道叫出声音来没有。
两只狗还在外面欢闹,他再也发不出来声音来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一切都在冥冥中归于平静,世界似乎已经离他远去。
第四天的夜里,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从屋顶漏进来,流入地窖。从板隙中流下来的污水滴在他脸上,他的舌头在滴水的刺激下像受伤的蜗牛在原地蠕动,水是生命之源,蜗牛把蠕动到的点滴污水滋润他还未消失殆尽的生命,他的意识中还有对水的渴望。不一会儿,他的渴望得到了满足,由满足到饱和,由饱和到拒绝,但他已经没法拒绝了,地窖的水越积越多,身子渐渐被水泡上了。他挣扎着把头抬了一下,但抬不起来,污水从他口里灌进去,灌进他肚子,鼻孔冒出泡来。他再一次挣扎着想抬起头,但只是想而已,他心里挣扎出最后一个念头:“我见不到娘了。”
他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任凭头颅泡在污水中,整个身子从头到脚全淹没在污水中。
雨停了,地窖的水渐渐退去,但从风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