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江是喝了酒去跟邢二他们打牌的,他是越喝脸色越白的那种人,一进牌室,众立马哄笑道:“来了个小白脸儿”
他自己也笑了,看着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说:“今儿可聚得真齐”,抬了手表看一眼,“哟,这么晚了还没上手,专等我啊”
邢二一头利落板寸,嘴角的笑就没正经过:“可不是,你不来没人敢开张”。跟夏清江开牌局最受人欢迎,不仅因为他人爽快不含糊,而且他赌人的气势别人难及万分之一。
夏清江随手将西装往椅背上一搭,拉开椅子坐下,解开袖扣挽起衬衣袖口说:“来啊”
邢二也跟着坐下说:“就看上你这点儿利落劲儿,跟那些磨磨唧唧地人来一局,能把人急出心肌梗塞来”
旁边有个人说:“邢二,夏公子可是美人们排着队要等着的人,你看上人家算怎么回事?”
接着便是哄堂大笑。邢二笑着给人一脚,没踢实,“今天看我手气好,犯红眼病是吧,变着方儿的膈应我!”
此处更像是民国时候的公馆,两层高,二楼上有红漆栏杆,窗子是彩画玻璃,印着高屋轩堂。有姿色艳丽的女人穿着旗袍拿着酒杯靠在栏杆上,笑语琳琅,不时与楼下的人打情骂俏。
底下的大厅摆着几桌麻将,四周不像别的地方摆着精致的古玩或是精巧玩意儿,而是几块十分不起眼的大石头。
邢二的母亲是著名的地质学家,他从小玩着石头长大的,赌石是一把好手,琉璃公园那块儿赌石的商家一看他露面,好几天都不敢摆摊。
这些石头上有粗犷的花纹,有些像狼头,有些则是隐隐约约有雕梁画栋的样子。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比人琢磨出来的东西更见朴素与大气。
这里里面有些石头是好材料,一剖开就是价值连城的玉石。邢二有时候慷慨,大手一挥便随意送人,说好与坏,全看你们自己的缘分了。
都想着今晚夏清江喝了酒,恐怕连碰牌也也跟不上趟,结果就他手气最好,旁边的俏丽美人也不理,专心只看牌,最后大杀四方。
众人都不像夏清江玩儿得那么大,他们赌不起人,只好将旁边一堆筹码推到他面前,都是玩儿惯了的,就是找个乐子,输了也不惋惜。
倒是邢二一个人,将一张房卡放到他椅背上的西装口袋里,一脸仗义地说:“意外惊喜。看在你上次你输给我那个厨子做得菜,我们家老太太欢喜得不得了的份儿上,今晚玩儿个够吧”,接着又不怀好意地笑道,“但你也要注意一些身体,毕竟不年轻了啊”
这下满场都是笑,都说邢二偏心:“什么独食你要特意留给夏清江?他天天当新郎还不够,弄个妖女给他,就是想把他身体给掏空是吧?”
邢二骂道:“都滚一边儿去,一个两个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们俩本来就不多的兄弟情义,全给你们这帮人给搅和坏了!”
“你可少来,装哪门子的兄友弟恭,为女人打架的时候还少啦?”
夏清江听了只在一旁笑,不说话,喝了一口茶,清新飘逸的猴魁。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邢二这里每天的茶色是不一样的,来这儿的人嘴都挑,不是上等茶叶绝不委屈自己一条舌头。
温璇爱茶,这里上了新的,他总要问一句从哪个块儿茶场里来的。久而久之,这里管事儿的以为他要投资茶行,将一位著名的大茶商引荐给他,弄得夏清江哭笑不得。
有个女人上来斟茶,穿着紧身旗袍,长发松松地挽起来,耳朵上的翡绿坠子在人眼前晃啊晃,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看夏清江一眼,却没什么特别。特别全在她一躬身从领口露出的风光,以及那凹凸有致的曲线上。
见面前这个眼神总慵懒着的清朗男子并未多看自己,于是将茶壶里的水浇在他刚要撤开的手上。
夏清江还未有动作,那女人倒是哭得梨花带雨,心肝儿肉似的捧着夏清江的手往上吹气,把自己当成个仙女,给人吹一吹就能治愈百病似的。
其他人都绕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里的女人花样都层出不穷,为了能和她们看上的男人春风一度,这种浅显手段也拿出来搏人一笑。
心机不是没有,还可以往深里设计。但一深就是男女之间的角逐,这里的人,喜欢的恰好是异性之间的游戏和情调。
这里的女人都是枝州最有名的销金窟翡城里来的,身价个个赶得上大腕儿女明星。更别说来邢二这儿的,容貌和受欢迎程度,都得是前十。
所以有女人送上门来,大多也就顺杆爬了。反正邢二是翡城的幕后老板,你情我愿的事,他不仅不反对,还提供场地。
夏清江算得上是女人们的主攻对象,别看他游手好闲,但身价高于她们老板起码三倍以上,真正的摇钱树。再加上他仪表不凡,一双桃花眼更是专为女人设下的圈套,不管有多少女人都攻克这座碉堡失败,但还是有人不信邪地要飞蛾扑火。
邢二冲夏清江挤眉弄眼,这不,面前又来一个。
夏清江指尖一碰到水的温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泡茶哪有用这样的温水,不过是早有准备,怕水开了烫到他,把人得罪了。
他把手收回来,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手,似乎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邢二你越来越没眼色了”,夏清江语气淡淡地说。
他当旁边的女人是空气,从始至终没给她一个眼风,哪怕是嫌恶,哪怕是厌烦。于是他旁边的女人抿着橘红色的嘴唇,脸色忽青忽白,站在那儿供人讨伐或审判。
邢二知道他这是心里不痛快了,当下替自己叫冤道:“怎么又赖我身上来了?”
“有眼色怎么找了个没眼色的?”,他轻嘲道。
女人扣在一起的手相互攥紧,像感受到了危机,能守望相助一样。
她的牙齿几乎要把下唇给咬穿了。
邢二知道他一贯的喜怒无常,自从温璇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他更是深不可测,眼神再利的人也看不透他的脾气。
不过就这点好,他的脾气从不对朋友发,所以邢二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结交的人各色都有,但顶顶瞧得上他这品性。
此刻他也是隔山打牛,看那女人不顺眼,但又觉得她不配自己开这个口,于是这句冷嘲热讽才从自己这儿迂回出去。
那女人竟十足得坚韧,此刻还想为自己辩驳,抖着唇,尽量压住从声线里透出来的这份心惊肉跳道:“我只是……”,她垂眸,余光里看到男人连眼神都未往这边来,似乎自己连看他的正脸都不配,“看到夏先生领口上第一个纽扣似乎掉了,所以才一时看入神了”
夏清江眼神一凛,扯着自己领口看,果然,那颗金色镂空纽扣果然不在了。他不顾其他人的诧异眼神,豁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我先走了”,他给急急跟众人打了声招呼,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邢二的叫喊声跟出门:“那个房卡别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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