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恺一直掐算着时辰,一面唯恐安伶发现,一面又担心皇帝派人捉他,一时心急如焚。可芳芳偏偏在这时纠缠不休。之恺火冒三丈,怒道:“够了!没有时间废话了!就算我说过什么也好,什么真的假的我现在全都不记得了行么!”
芳芳眼睫盈出泪意,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之恺抬手覆上眉眼,微别过头去,半晌,方回头来,见芳芳泪流满面,到底还是心中不忍,只得深深的吐纳几口气,放软了声气道——
“可能我的确忘了什么说过的话。你以后再告诉我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在此刻问出个真假?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回答你?”
芳芳满目失望,哽咽不已:“别的……倒也罢了。你当着那么多人,说了那样的话,你也能……忘了?”她忍不住激动起来,“到底是假装说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直听她说“当着这么多人”,他这才不由得一怔,心中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是猜到了七八分。他心情有点复杂,只是眼下,三言两语却也说不清楚,只得好言道:“你先跟我走,我回头慢慢再跟你解释。”
说罢他便一把捉住她的细腕,再也不肯放开。芳芳心事未了,怎么都不肯走,拼命的推搡。他又有点火了,使了几分蛮劲,像拎兔子一样拎着她走。芳芳左手腕火辣辣的疼,却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忽然用另一只手狠狠去扳他的肩头,拖拽着他不得不转过身来……正对着她。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尚且心存一线希望,想他或许……真的就是记性太差,什么都能忘了。可此情此景,他显然是已经想起来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避而不答?
之恺面上僵了一僵,竟有些不敢直视她,偏头看向一旁,目光微有茫然,好一会儿,才极其缓慢的摇了下头——
“我还没有想好,不想随便回答。”
芳芳猝然泪崩,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推离他,歇斯底里的哭喊:“你这个骗子!离我远些!!!”
之恺不防她突然发狠一推,一个没有站稳,后脑勺“咚”一声撞上门框,一时眼冒金星。他大为光火,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冲口便开骂:“你这个蠢货!成天就知道异想天开,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真是不知轻重!”
芳芳听他讲出这样伤人的话来,心情更是崩溃,越发哭得一塌糊涂,连话也说不清楚:“是……是我蠢,是我异想天开……既然你那么反感,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作势还要推他出门,然而这回之恺有所提防,哪里还推得动。她气糊涂了,一跺脚,越过他兀自冲向门外,一边哭一边喊:“你不走,那我走!”
她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居然还走得很快。之恺懵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在她身后大喊:
“袁芳芳!”
芳芳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理会。之恺气得跺脚大吼:“你不要后悔!”
见她越发加快了脚步,之恺气坏了,拔腿追去。他腿长步子快,不出数步便赶上了,抓住她的手臂往后用力一扯,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回来!”
“你……”芳芳一个踉跄,几乎被他扯翻在地,两只手立刻又被他擒住,动弹不得。气得一连声的大骂:“骗子!我疯了才会后悔!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愚蠢、又狂妄,又自私狭隘不知天高地厚……”
芳芳原本是不善言辞的,此时也不知是打通了哪条经络,口齿竟忽然利落起来,连珠炮一般的不断反击。之恺头一遭见识她这种阵仗,一时竟有些哑口。芳芳骂得越发溜儿了,一时舒坦,便有些收不住,话头越扯越远:
“你骗我一次又一次,还抓着我不放,可不是为了拿我来要挟我爹么!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你休想……”
之恺面色渐生铁青,嘴唇抿得发白,额上青筋一抽一抽的直跳,笼在袖中的五指捏得吱嘎作响。
“我拿你来要挟你爹……我拿你来要挟你爹?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真是好笑啊,你算什么,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爹么,你当你那老爹有多在意你么!不过是一不小心得来的女儿,有当没有罢了!”
他暴躁的怒吼着,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芳芳的尴尬出身,乃是她最痛最伤最难堪之所在。他也一直都知道。故平日里跟她说话,也有意避讳,再怎么冷嘲热讽,也绝对不会拿这件事请来攻击她。
芳芳脸色蓦地变了,咬着嘴唇死死瞪着他,两行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之恺气昏了头,什么都看不见。他余怒未消,甚至还扬起拳头来。芳芳打了个寒战,哆嗦着连连后退,谁知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门框上,桃木门框清脆的断裂声,伴着他的怒吼在小小院落里轰然炸开——
“你滚远些!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