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从走马川往南下蔓延,直要烧进中原腹地。
痛失二子的老侯爷决定亲自挂帅,率兵征讨。虽然最终战事平定,但裴承景不慎中了一记弩箭,当胸贯穿的伤口,医救无方,老侯爷与他的两个儿子一样,为大梁国战死在走马川上。
父亲兄长战死以后,侯府中就剩下一个排行第三的裴昱,承袭正则侯的爵位,统领北营武陵军,人称“小侯爷”。
裴家满门忠烈,小侯爷裴昱又深得圣眷,就连这芙蓉楼的管事,在人前提及裴昱的名字时,都抱有十二分恭敬。
不过,赵昀只知道正则侯名叫裴昱,不知他表字叫长淮;赵昀又是刚刚迁升入京,正则侯一直对外称病,深居简出,两人便不曾见过一面。
思及此,赵昀眉心蹙起,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马鞭。
见他半天不应,芙蓉楼的管事再低了低头,等他示下:“将军?”
马鞭尾落在赵昀左掌中,被他牢牢握住。他似是想定了什么,随口道:“我记错了,或是叫什么三什么四的。罢了,又不是要事,值得我费心思?你随意挑个模样好的送来。”
芙蓉楼的管事见赵昀没发罪,忙躬身谢恩,“谢将军开恩,小人定将事情办妥。”
赵昀:“回去罢。”
下人将管事送出府。
赵昀入书房,在歇息前,他通常会练上半个时辰的字。
卫风临在旁替他研墨,迟疑半天,卫风临才开口问道:“太师今日请爷过去,可有大事?”
赵昀临摹一幅书帖,没有抬眼,漫不经心地答:“谈不上什么大事,让我处理了陈文正。”
今日赵昀去太师府,太师什么都没说,只扔给他一道折子,让他看了以后,自己斟酌。
奏折是当朝监察御史陈文正写得,洋洋洒洒三百余字,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说他赵昀出身低微,战功平平,统兵手段颇具绿林之风,净是歪门邪道,此等庸人有忝高位。
总而言之,便是看不惯他赵昀风光得意,才有了这道弹劾的奏章。
卫风临问:“爷打算怎么办?”
赵昀手中毛笔一横,轻描淡写道:“不怎么办,杀了就是。”
卫风临握住腰间的刀柄,“属下这就去办。”
“你给我站住。”赵昀道,“蠢材,以为这还是在战场上,陈文正什么人,你说杀就杀?”
卫风临面无表情,道:“属下只会杀人。”
赵昀瞧着他,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神色,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赵昀面是风流面,眼是多情眼,这般一笑,更是俊极。
卫风临抿抿唇,再次垂首,低低道:“爷总有办法。”
赵昀低头继续练字,没过多久,他就把笔撂下了。练字最讲究心静,心不静,练不成好字。
至于他的心为何不静……
“我记得,这个陈文正以前是不是做过正则侯的书法先生?”赵昀仰在坐椅上,兀自一笑,手扯了扯发紧的领口,道,“有意思。”
正当此时,管家在外请示,给赵昀送来一张请帖。
请帖是太师府递来的,邀请赵昀去群英大宴。
往年在京城入冬后,下过第一场雪,都会举办这么一场宴会,遍邀京城望族,品美酒佳肴,庆瑞雪兆丰。
今年主办群英大宴的人是太师府的小公子徐世昌。
不过说是群英大宴,往年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个熟面孔,能有什么新鲜?
今年最新鲜的还要属赵昀这个人,他出身贫贱,因得老太师赏识,举荐为将,率兵平定流寇,立下头等奇功,如今官拜大将军,正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
此等新贵,犹如神兵天降一般落在这朝堂上,不少人都想与之一jiāo。
管家代为转述道:“徐公子请老奴叮嘱将军,务必赏脸一去。”
请帖后还附有一张参宴人员的名册,赵昀阅过一遍,旋即合上,手指在名册上敲了两下。
卫风临跟在赵昀身边时间不长不短,却也知道,每当赵昀做出这个动作时,定是在心里已有了什么坏主意。
赵昀唇弯了弯,道:“好,我一定会到。”
无他,只为名册上“正则侯裴昱”一行字。
*
群英宴设在临江边的飞霞阁中,如今天寒地坼,临江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这日又飘起了雪,银雪覆江,放眼望过去,天地一白。
赵昀进宴时已晚,飞霞阁中早就热闹起来。
徐世昌一听仆人通传赵昀来了,三步并两步,亲自去门口相迎。
赵昀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下人,掸去黑裘衣上的雪片,刚一抬头,徐世昌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昀大将军,等你好久,可算盼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