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未觉得,自己真的好久没做过梦了。
梦里他想起了在美国的生活。十多岁背井离乡,纵然天赋异禀,初到异国他乡也曾迷茫困惑,看似顺风顺水的人生,背后却是他一路走过的披荆斩棘。
他似乎看到了打工时华裔老板的那双精芒毕露的眼,看到了实验室里无数个记录数据的日日夜夜,看到了改行时导师隐忍着愤怒的脸,看到了入职后那些意气风发的片刻,看到了回国后朋友家人何其短暂的笑容。
是从什么时候起,过去所追求的大多数东西渐渐开始被他丢弃?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一切都心如止水。是了,他本来就是冷心冷情的人,好像有人说过他披着温柔绅士的皮、内里却没有心肝?笑话,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是和他一样,终日挂着面具生活呢?
一张冰冷的面具,配合温顺随和的性格,杀对手于无形,有错吗?可连爷爷也对自己生分了,他知道的,那样的眼神,其实也没有多少亲近。
他知道并确信自己是没错的,非要像江雪城一般性格外向才能说得上至情至性?那他早就被欺得什么都不剩了。一个金融高管,需要的就是建立在利益上的虚假,和披在虚假之外的真诚。
梦境里闪过少年时他那张惶惑不安的脸。那时候,他还没有出国,亲朋背后提起他也总说他性格怪异,成天没个笑脸,当他真的听不见吗?当时的自己还傻傻地想,是谁规定人一定要喜欢笑?其实他奋斗到今天,也不过是为了可以肆无忌惮地不笑罢了。
然而渐渐地,梦中的人生开始了无生趣,他甚至连养老金都准备足够,就等着享受外人眼中一汪死水的生活,浇花、看报、散步、遛狗,彻底的老年人生活,哦,对了,他还差一条狗。
但他不想养狗,智力不高的生物会带来太多的麻烦,而从前他的生活就是在不断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之中度过的。养狗,就要对它的一生负责,他其实不想对任何人负责。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接手了,就绝不会放手。
呵,良心作祟。
这个梦好长,他该醒过来了,毕竟从心理学上讲,做这样的梦也是脆弱的一种,说明他还没有把心修炼成铁笼,要抓紧时间了。
但……既然是在梦中,为什么他会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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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未努力想要从梦境中挣脱开,却始终不得其法。他的思维已经逐渐清明,只觉得身下的床铺正一摇一晃,忽地又一高一低地震动着。
为什么?他买的床并没有这种功能。
而且,他的左肩好沉,是被什么压住了?应该不会的,一定是他还没有从梦境中醒来的缘故。
就在他快要摆脱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时,身下的颠簸摇晃骤然停下,江雪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力道一拉,回归原位的时候他就清醒了。只是大脑疼得厉害,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他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黑暗极了,没有半分光线,或许是天还没有亮?毕竟,偶尔自己也会在四五点骤醒。
他需要开一下床头灯,那么,遥控器在哪里?
江雪未忽视自己的难受,勉力把眼睛睁到半开,伸手往熟悉的右上方摸索着,可是为什么触感不对劲?那干燥、有结、细细的长条状物体是什么?不对,这不是他家!
就在这时,伴随着“吱呀”一声,一道极刺眼的亮光照射了进来,江雪未终于看清楚了他周遭的环境。挺宽大的空间,遍地都是秸秆,他的肩膀上靠着……凤麋,他们身下坐着的是个硬邦邦的箱子,里面应该装了家电什么。而正对着他的,是两笼子肥嘟嘟的老母鸡!这亮光一进来,它们也结束了小憩,好奇地看着对面的“室友”。
他几时和老母鸡大眼瞪小眼过!(这就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啊,谁叫你超爱吃鸡嘞~)
“嗨,小子?到咧,你家那口醒了嘛?”一个脸色红润的老汉出现在亮光处,江雪未这才发现他此时身处一个中型卡车厢里。
是还在做梦?眼前竟然出现如此荒谬的场景。他明明应该在望江花苑的房子里,等等,他昨晚喝了一杯酒,醉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雪未推醒靠着他肩膀睡得喷香喷香的小妻子,“阿麋,醒一醒。”
“唔,怎么了,雪未?”凤麋揉了揉眼睛,先是看到了车下站着的老伯,她咧嘴笑道:“老伯早上好。”
那老汉也笑了:“小姑娘,可不是早上好,现在都快下午五点钟喽。”
老汉口音很重,凤麋勉强听出他是和自己打招呼?她看了看自家的夫君,雪未这么聪明,一定听得出这老伯究竟在说什么吧?
江雪未:呵呵,他也听太不懂。
“先下车。”
“哦,”凤麋依言乖乖下车,她瞄了眼头顶斜上方的大太阳,疑惑道:“看着也不像是上午啊。”
“你说得很对,”江雪未叹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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