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搂着他,南狼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块石塑,苍白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突然,他的嘴角,弯了弯,象笑,却如戏子的浓妆。
轻轻用手指划过她的脸,他想。
他想。
……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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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左小吟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鬼刺没让人催她去上工,她也不意外。
不过,她却并没有看到南狼。
后来傍晚时分,下工的都司如说南狼留在监场吃晚饭帮工,也没多想。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的心思却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昨天夜里,左小吟做了一夜噩梦。
噩梦她早做习惯,况且又是经了那般事情。不过在昨夜那噩梦里,她却反复听到了左卫先前唱与她听的歌谣。
“秋千园,花满院。柳荫下,躲莺燕。掩山藏,清泉潺。君北顾,她西盼。醉三朝,羞十婵。侬里语,依步连。香隐处,鸳鸯谱。鱼雁书,纵绵缠。”
这歌谣,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字面意思罢了。可不知为何,一夜噩梦之后,左卫那沧凉而苦楚的曲调,分外压着一种隐秘藏辛的滋味。
他一直叮嘱着她:不要忘记这首歌谣。
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么?如果只是字面意义,不至于要单单那么嘱咐她要记着,大可以省略前面那些无用的词,只留最后两句就好。
就在左小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旁正在教一个女囚认字的都司如叫道:“别这么读啊,这句子是要竖着看的。”
都司如无心的一句话,宛如一道闪电劈入了左小吟的脑海里。她赶紧问都司如要了张纸,拿了个炭棒把那首歌谣竖着写了下来。
“
秋千园,花满院。
柳荫下,躲莺燕。
掩山藏,清泉潺。
君北顾,她西盼。
醉三朝,羞十婵。
侬里语,依步连。
香隐处,鸳鸯谱。
鱼雁书,纵绵缠。
”
整齐的排列之后,左小吟愣愣的看着那张纸,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居然是首藏字诗。
如果把两句中间的字挑出来,恰好连成了两句话:“千荫山北三里隐雁,满莺泉西十步鸳面。”
如果把最后一句看似不通的“鸯面”换成同音的“阳”,这就完全凑成了这样一个完整的地点。
“千荫山北三里隐雁,满莺泉西十步阳面。”
得到这个地点之后,左小吟却冷静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用炭棒将那张纸上的字全部抹黑,然后揉拦撕毁扔掉,随即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都姐,你知道千荫山和满莺泉是什么地方么?”
都司如放了手里的纸,想了想说:“恩,我听说过。”
“那你知道在哪么?”
“盈姐,你信天忏教?”都司如反而反问了她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左小吟愣了下,说:“天忏教是什么东西?”
“额,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都司如挥挥手让一边坐着的女囚们让了位置,坐到左小吟旁边神秘兮兮的说,“千荫山和满莺泉是天忏教的圣坛所在地啊。你知道,这两个地方一个被称为天忏教的圣山,一个被称为圣泉的。传闻千荫山上千年青树,从不凋黄,故名千荫山。满莺泉在千荫山山顶,因为泉边全部都是不凋的红杏,每年都会密集百鸟,尤以莺多,一到时节,就百莺其鸣,所以才叫满莺泉。”
“都姐你知道的好详细啊。”左小吟挺好奇,都司如的确肚子里有那么一点点墨水,可不至于这么书卷气。
“嘿嘿。”都司如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瞒盈姐你说,我以前是在千荫山附近的一个小城里人,身边有很多天忏教教众,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可是我没听说过天忏教啊。”左小吟说道。
“……这个。”都司如听到这个问题,脸色有点变,口气也吞吐起来。最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她俩之后,才凑近左小吟耳语:“盈姐你年岁不大,自然是不知道十三年前换朝之时,天忏教被朝廷查封的事情。十三年前,天忏教很得民心,也一直挺得朝廷支持。不过后来换了皇帝老儿,就变了世道。天忏教被皇帝一张破纸定罪成了邪教,教主被逼得自杀在满莺泉里的璇玑台上,大部分主心教众死的死,逃的逃。虽然现在皇帝老子不再去理会天忏教了,但是天忏教也元气大伤,只能小规模活动了。”
听完这番话,左小吟的心思有些微妙的发沉。天忏教?
这事,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这样啊。都姐,你这么了解天忏教,也是教众之一?当年因为这个进来的?”左小吟随口也就问了句。
“啊,呵呵不是,我不信那玩意。我怎么进来的?没啥,我没进来前是个寡妇。喜欢上俺们那地方的一个卖货郎,一来二去就跟人家过了。结果后来被以前那个死鬼老公家的婆婆给知道了,一下撞死在了我家门口。她闺女就把我一纸诉状给告了,说我**理,违纲常。”都司如口气平平淡淡的,闲话家常的模样。
左小吟没想到都司如竟是有这般遭遇,说:“都姐,那你现在那个丈夫都不管你?我也没见人来看过你啊?”
说完这句话,她很快就后悔了。
都司如怔在那,瘦长的脸上带着一丝左小吟熟悉的苦痛。她很快就别开视线,把鞋踢掉,坐到床.上笑笑说:“他啊,娶了我那死鬼老公的妹妹。”
“……”左小吟怔了。
“其实吧,也想明白了,男男女女,一来二去,不就那回事。为钱为利为色。我一寡妇,年老色衰,凭了什么让人一好男人苗子砸我手里不是?我和那死鬼老公当年的屠户铺面,被那卖货郎卷了,钱吧,也扔他身上了。后来自己在这里头呆久了,自个竟也就慢慢想通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又哪有这般好的事。他瞅上的是我的钱,我那小姑子,早就和他相好了。就不知那小姑子咋个就那狠的心,那可是她亲老娘,就这么被她逼死了。为了钱,为了色,值么?”都司如摆了摆手,倒是豁达。
“都姐,原来你这么……”左小吟表情有些动容。
“哈哈,盈姐你没必要觉得我可怜。我跟你说,进这里头的人,都是苦命人。比我苦的,多了去了。”
“你不恨么?”
“恨?恨啥?恨我那狠心的小姑子?恨我那狼心狗肺的情郎?开始我挺恨的,我不瞒你说盈姐,我开始的时候天天夜里做梦都想把这俩人给拆把拆吧煮了炖了吃了。可是后来呢,后来每天过得痛不堪言啊,每天在这里遭罪不说,心里头还得给自己继续遭罪,我这不是把自己的心窝子都给锁到这大牢里头了?盈姐,咱不能这么傻,傻啥啊,别人害咱,我们自己不能害自己吧?他们可以把我丢监狱里,我总不能还把自己的魂也拷起来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没什么是不对的。”都司如掏心掏肺的说了,是真正的无心之言。
可对左小吟来说,这却如同一盆水,泼上了她被仇恨日夜煎熬的心。
昨夜初经人事的痛和恨,以往图尽半生的简止言这三个血泪大字,在都司如一袭话里,变得分外幼稚可笑。
恨啊。
很恨。
恨得都差点失去了理智。
她这般急于求成,是为了心里燃烧的恨。她已经被那禽兽关进了地狱,现在,她自己正把自己连魂带魄也尽数扔到地狱里去。
她好傻。
这般的恨,不是她可以急于冲动的一切理由。
左小吟这些日子越来越焦躁的心情,忽然安静了下来。不停在急于报仇的痛恨里挣扎的头脑,也渐渐放松了很多。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想起昨天夜里那场欢爱,忽然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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