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铃兰顿时语噎,顿了顿才很没底气地回答:“因为……因为我当时有差事,得赶着给太后送消暑的甜汤过来……”
“哦,那不是锦葵的差事吗?陆司仪最知保养,午后的日头毒,难得你肯出去帮忙,也不怕晒坏了白皙的肌肤。”秋华冷声哼笑,方才陆铃兰那番话她听得真切,若非玹玗拦住不要她多事,此刻她还能说出更好听的来。
奴才当着主子的面拌嘴,就算不被罚,也少不得挨几句斥责,可毓媞只是静静听着。
陆铃兰看着温婉柔顺,其实骨子里却相当傲气,又一早认定自己定会成为嫔妃,所以从不服寿康宫的任何人,除了招惹不起玹玗,有时候甚至对童乐姗都会暗讽几句。
没有才华却企图构陷玹玗,如此自不量力是该被教训警醒,所以毓媞没有斥阻秋华,目的就是要陆铃兰知道,若没有本事俘获皇帝的心,那就老老实实做个端茶递水的奴才。
喝了大半碗甜汤,毓媞将视线瞥向陆铃兰,见其低垂眼眸不知该如何应答,不禁轻声一叹,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当初是否选错了人。
气氛变得有些僵凝,玹玗微微侧目,递了个暗示的眼神给秋华。
领会其意,秋华捧着乌木盒笑盈盈的上前,又柔声道:“太后,还好姑娘昨夜回去了,不然可有得折腾呢。因近日太后还在用冰蚕丝织锦枕,所以昨儿整理行装之时,奴才竟忘了要带上这个金丝温玉枕。”
盒子本身就重,加之里面放着玉枕,可此物稀罕,秋华也不敢让小太监帮忙,就怕有什么闪失,后果没人担当得起。一路亲自捧着,她手臂都酸了,玹玗好几次说要帮忙,可论年纪她比玹玗大,力气也应该大些,且玹玗怎么说都是半个主子,她岂敢自己两手空空,却让主子拿重物。
在后面看了半天戏的童乐姗含笑走过来,让小宫婢将琉璃碗收走,然后为毓媞奉上一盏荷叶茶,才接过秋华手中的乌木盒,笑意柔和地说道:“知你辛苦了,晚些我亲自帮你捶捶,可好?”
“奴才哪敢。”秋华连忙摆摆手,余光瞄向陆铃兰,又别有用意地说:“奴才们嘴上唤一声童嬷嬷,不过是为了宫中行走方便,别说咱们寿康宫,就连皇上都知道,你是安亲王府的女眷,入宫是只为陪伴太后,若论起来也算是咱们的主子。”
玹玗眉梢微挑,唇畔抿出一抹无奈的浅笑。
性格沉稳处事有度,这是秋华的特点,所以当初毓媞才会把秋月给了荃蕙,而将秋华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人总是会有脾气,忍了陆铃兰这些时日,如今既得毓媞的暗示,岂会不把满腹窝火都发泄出去,只说了不咸不淡的警告之言已算极克制了。
“还是我粗心了,总觉得忘了什么,却又始终想不起来,直到昨晚雁儿整理床铺时我方恍然。”玹玗忙把责任揽下,实则是在暗示秋华到此为此。“太后信任我,库房珍宝柜的钥匙就只我有,总不好随便让人带回去,柜子里锁着的可全都是精致上等玉器,还得亲自跑一趟好。”
“嘴上说得卖乖讨巧,我却不信你单只为了个玉枕。”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神情霎时僵凝,陆铃兰的眼底顿时迸出希望,可童乐姗敛眸浅笑后,话语陡然转变,打趣道:“我方才过来时,听到雁儿吩咐小太监去膳房传话,交代那边每日都要准备新鲜的鱼,可见你赶着回去是为了那只宝贝狸花吧。”
“令有骏马,蛇遂吸杀之……”毓媞的话只说了开头,而藏在重要两个字的后面,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蕴着一丝高深的笑意,对玹玗说道:“你养了狸花那么久,谁都知道它乃是你的心爱物,未免殃及鱼池,带过来是对的。”
不论此刻毓媞在说什么,陆铃兰都无心去分析理解,她虽然在这里,可所有却将她忽略了,这种视而不见,让她难受却又无所适从。第一次感到危机,她迫切的想要找到方法,能让自己离开寿康宫,希望能如愿成为乾隆帝的妃嫔,可那个选中她的太后,似乎已经一点点放弃她了。
但命运总是曲折回旋,就在陆铃兰山穷水尽之时,却有人暗中为她绘染了“柳暗花明。”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忽见于子安匆匆走来,好像是得到了要紧的消息,看似神情紧张,可那双不见波澜的眼眸却泄漏了真实。
玹玗嘴角勾着极为的弧度,细算时辰,李怀玉早该去乾东五所宣旨了,而宫里的眼线也非常及时把消息传递了出来。
毓媞端起茶盏,浅浅小啜了一口,低垂眼帘掩去幽瞳中的寒光,“没什么好回避的,你直说便是。”
“尚未殿选……皇上今晨就已经册封了两位贵人。”于子安迟疑了片刻,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今晨,李怀玉去乾东五所宣旨,册文曰:朕惟选令德以赞壸仪。兰殿重内官之选。惟徽章之克协。斯宠命之攸颁。秀女富察氏、秀女西林觉罗氏。侧君之旁。后庭之奉。秉性安良。持躬淑慎。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富察氏、西林觉罗氏着封为贵人。
“这册封诏书拟的……倒真是有意思。”毓媞冷冷哼笑一声,幽然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想必不是出自礼部吧?”
于子安点了点头,“听闻是皇上御笔亲书。”
皆是因为有此传言,所以册封诏书刚宣读完毕,六宫立刻就炸开锅了,各种议论猜测,说什么的都有。
但多数人都觉得,这是皇帝在维护皇后的颜面,更是借此机会告诉皇太后,如今的乾隆朝,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只有一个权威。
“贵人……贵人就贵人吧,富察家族和西林觉罗家族的秀女,入宫的位分本就应该比别人高些。”毓媞淡然地扬起嘴角,眸光中漾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又问道:“既已封了贵人,留住乾东五所便不妥了,皇后可有安排她们两迁居何处?”
于子安摇了摇头,脸上也浮出了诡异的浅笑,答道:“皇后娘娘没有安排,李怀玉去乾东五所宣旨时有传皇上口谕,富察贵人赐居景福宫,鄂贵人则赐居兰丛轩。”
闻言,毓媞侧目看向玹玗,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轻轻拉起玹玗的手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