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兴风作浪,一会儿下砒霜闹得人心惶惶,一会儿找市井流氓来绑架,如今我安然无恙大可不去计较,可她搅得家宅不宁,害得祖母日日忧心,夜不能寐,单论这个,我就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她。”
孙怀缜喉咙里堵了团棉花,再吐不出一个字来。平日学堂里引经据典,胜辩师友的他,怎么今日就说不过一个小姑娘了?
到底还是他理亏了。
孙怀缜从来挺得笔直的背脊不经意地微微弯曲,疲惫地站起来,他不再和承钰说话,而是向老太太告辞,从孙怀蔚手中牵过妹妹,准备带她离开。
快走到门口时,一直垂头丧气的孙步玥忽然挣开大哥的手,折身跑了回去,出乎众人意料地扑向承钰。
“姜承钰,你能让我大哥求你已经是你三世修来的,你怎么还敢还嘴!”
孙步玥把她扑在地上就是一通乱打,幸而地上铺着漳绒毯子,她脑袋着地,只是一声闷响,觉得头晕,并没有伤到哪儿。
可孙步玥此时俨然是恶狗化身,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劲,狠狠把她摁在地上,她怎么反抗也没有用。十指尖尖,涂了胭脂红蔻丹的指甲长而利,眼看就要往她脸上划下来。
“你滚开!”段越珊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狂,上去就是一脚,正踹在孙步玥的腰上,孙步玥吃力不住,歪向一边。
“越珊!”段姨母嗤道,旁观者清,虽然她也为大房这边的做派感到不耻,但人家好歹是卫国公嫡小姐,怎么能让人随意踹。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猖狂样儿。明明是自己错了,总来找别人的碴儿。”段越珊不以为意,上前和孙怀蔚把承钰搀起来,而孙怀缜则跑回来扶起孙步玥。
“玥儿,别闹了。”孙怀缜几近哀求,想把妹妹带走,孙步玥仍是不死心,被大哥抱着腰,双脚却悬空不住翻腾,还想挣扎过去踢人。
“姜承钰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啊!”声音歇斯底里,咬牙切齿。
一场闹剧以孙步玥渐渐远去的咒骂声收场,屋内众人松了口气,舅母们安慰一番,便各自散了。
次日吃早饭时,有丫鬟来回禀说大太太已被送出了府,正往恒清山去,大小姐收拾了包袱也追着去了,问老太太该怎么办。
承钰正端着碗黑米粥喝,听说后看了眼外祖母,老人家面色平静,淡淡说了句:“随她去吧,若是她真能跟着在恒清山陪她母亲,也算她孝顺。”
丫鬟应喏退下,刚走出门又被她叫回来。“大小姐衣物都备齐了?再派辆马车送她去吧。”
“是,老太太。”
丫鬟走后,承钰问道:“外祖母您真让步玥表姐去寺庙里?”
老太太说道:“我让不让有用吗?我若是不让,依着你表姐的性子,府里又要不得安生。”她了解这个孙女,寺庙日子清苦,就算那些姑子看在她卫国公府大小姐的面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底比不得在家里金樽玉贵的。
最多十天半月她就会自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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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郭氏来请安,元宵一过,新年也算过完了,几月下来,郭氏处理起府中大小事宜已是得心应手,加上她为人宽厚,体恤下人,如今颇得人心,国公府打理得比高氏那会儿还好。
郭氏有条不紊地向老太太回话时,承钰出了正堂,准备往扶摇院去找孙怀蔚。
今日无雪无风,天气晴好,清晨便有和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看着阳光投射在石板上的小小影子,忽然童心大发,追逐着要去踩自己的影子。
刚拐过游廊,远远便看见一身石青色杭绸素面夹袄的少年,长身玉立,背对着她负手立于廊下。
“那不是二少爷吗?”平彤说道。
承钰停了下来,食指贴在唇边,“嘘”了一声,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想趁他不备吓他一跳。
结果还没走到,他便转了过来,目光正好落在蹑手蹑脚的她身上。
孙怀蔚清晨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小丫头微躬着腰,乌溜溜的桃花眼里闪着几丝狡黠,一脸的坏意,在看到自己后突然消失,换成了几分失望。
“没吓成?”孙怀蔚猜到她的小心思,“要不要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回去让你吓一次?”
他打趣她,唇边两个梨涡迎着冬日的风绽开,盛了浅浅的阳光,虎牙微露,少年显得有些俏皮。
“这样还有什么趣儿。”承钰打帘进屋,面上不满,心里却怀着一种淡淡的喜悦,这种喜悦像外边的晴天,安安静静的晴寂,在她心上悄悄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