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他没有向金吾卫说起,金吾卫亦漠不关心。
他接过了他手中的瓷瓶,忽然两道泪下,“儒哥哥,舅舅不在了。”
顾逢恩似乎无动于衷,只是点了点头。
他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逢恩简单回答:“李帅和臣的奏呈已具,陛下不曾示意殿下吗?”
定权颔首,忽然察觉他的改变,非仅容颜,他已早非自己记忆中的那位亲爱故人。
顾逢恩沉默了片刻,问道:“殿下,京内的形势果已危若累卵了吗?”
定权微生警觉,想了想答道:“军不涉政,这不是河阳侯应当关心的事情。”
此语出口,他也忽然察觉了自己的改变,非仅容颜,也许在顾逢恩看来,自己也早非他记忆中的那位亲爱故人。
烛影幢幢动摇中,兄弟两人相对无言。至良久顾逢恩将手中兵戈放置案上,道:“臣为殿下上药。”
定权摇头,大概是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狼狈丑态,拒绝道:“不敢劳烦河阳侯,叫我手下的人来即可。”
顾逢恩打量了他片刻,问道:“是殿下的人,还是陛下的人?”
定权笑笑,道:“至此间又有何分别?”
顾逢恩点头走近道:“是已无分别他们已经服侍不了殿下了,还是由臣越俎僭越罢。”
暗香幽浮。他曾得顾思林严旨,只在私服上熏香,定权忽记起了晚宴时他的衣香,因气息与自家太近,反而容易忽略。这样说,他的铠甲,是直接穿在晚宴时同件私服外的。他连回营更衣的工夫都没有。
一念至此,他凛然大惊,欺近两步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逢恩不变声气,平静重复道:“臣说,他们已经服侍不殿下了。”
他察觉了,这并非单纯的土腥气,也并非掺杂入腥香的混合,他趋前数步,推开内室门,再趋前数步,推开外室门。门外名为守夜侍奉,实为监察看管的十数金吾卫士皆已倒于血泊之中。那些失去了血色的他尚未熟识的面孔,白如纸,白如雪,而血尚滴淌尚温热,黏稠殷暗如初研墨,蒸腾着铜锈一样的腥。
满目雪白,满目血红。也许是平生未见过这么多的血,他面色陡然煞白,连嘴唇都毫无颜色,他的额上冷汗涔涔直下,只觉头晕目眩,方才饮的两杯酒也开始适时发作,肠胃中翻江倒海只欲呕吐,他扶着门框渐渐弯下了腰。
顾逢恩从后搀扶住了他,一手顺着他的脊骨轻轻抚摸,如同年幼时他从父亲那里受了委屈,向他哭诉求解时的安慰一样。他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第一次看见血,从马上坠下,伏在尘土间,连胆汁都快吐尽了。但是父亲下马后,只是给了我一记耳光,他下手那么狠,我的耳朵有半日都没有听得见声音,所以也没听清楚他是究竟骂了我什么话。”
也许他只是碍于君臣的身份,面对自己这没有出息的怯懦行为,才隐忍住没有给出一记沉重的训导的耳光。
定权压制住了恶心,回过头,突然勃然震怒道:“这是何意?!杀天子亲卫视同谋反……”他突然醒悟,“你要谋反?!”
他摇摇头,否认道:“他们对殿下,殊无人臣之礼,臣不过兵谏,为清君侧。”
未待他发言,他又笑了笑,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这点血,尚不值殿下一作色。”
定权一双凤眼渐单薄渐狭窄,其间冷冷的光打量着他,“清君侧,还是要清君?你杀了他们,他们剩下的人,李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