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

    玖卿回过神，把后房里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听说……她和简部长有点关系？”她最后问。

    管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玖卿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低下头。

    颜子璇第二次和玖卿见面是颜子璇刻意去的，她说她要去凰晴坊听曲，简淇涉知道她上回没看成，就没说什么。

    那会儿颜子璇时常心悸，从梦里惊醒的次数几乎一晚就有两三回，简淇涉问她她也不回答，找了几个医生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她来北界之前凰晴坊的玖卿女士就已经声名鹊起。

    颜子璇那天头一次见到玖卿带着未卸下的满脸的妆，妆容很重，根本看不出这人年龄几何，她偷偷地打量对面身量颀长身段完美的女人，突然就想逃开。

    那是凰晴坊的台柱子。

    她那时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所有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她只是个轻如鸿毛的小角色，她并不喜欢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可偏偏就是不行。

    她应该感激简淇涉，可她偏偏也就感谢不起来。

    她的容颜辨识度很高，黄慧颐老喜欢说见了她的人就不可能忘了她的长相，一辈子也忘不了，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想不明白。那会儿她被扔到北界也不过十八的年纪。

    情爱什么的，她没资格去想——活都活不明白呢。

    简淇涉望向她的眼神夹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有点反感，觉得自己似乎承受不起，似乎也只是单纯的厌烦。

    这些东西，一桩一件的全都说不清楚。

    她牵挂着传潇琳之前提到的那个她很感兴趣的课题，她做了一半，她考虑人能在药物干涉下活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黄慧颐和周家人心心念念需要的北界情报。

    她觉得自己很累，有些虚脱，玖卿女士的眼神就像学唱曲的人应该有的那样活在单纯的世界里，干净不掺一点杂质，她有点着魔，想再来细看。

    她真的很讨厌充满算计和阴冷的眼神，她有点怕。

    但是很正常，玖卿这种人从小活在风花雪月中向来不识人间疾苦，若是眼神见不到底那才有鬼。

    颜子璇心里“蹭”的跳上来一阵愤怒。

    凭什么呢？她凭什么不识人间疾苦？

    下一刻她又偃旗息鼓了，一阵难过渐渐泛上来漫过了愤懑不平。

    “你在这等了多久？”玖卿下了台，这回竟然是卸下了重重的妆才去包间里寻颜子璇，后者望着窗外，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合成思路，闻言吃了一惊，盯向门口。

    玖卿面上有点疲态，素面朝天可皮肤如凝脂一般，颜子璇看得有些呆，好半天才道：“玖卿女士，谁给你化的妆？”

    玖卿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说：“我自个儿化的。”

    颜子璇又出了一回神，许久才轻道：“好可惜。”

    她说罢又转回头去望窗外，玖卿让下人叫了一壶茶，慢慢走到桌边坐下。颜子璇多日没睡好，脸色很暗沉，却到底还是漂亮，颓废但吸引人。

    “有什么事情吗？”玖卿问她。

    颜子璇不肯回答，玖卿笑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说来你现在吃穿用度一样不缺，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交结一下，今后总有机会报答。”

    背景音里还有嘈杂的喧闹声，颜子璇冷着脸盯窗外，一边沉声道：“骗人。”

    “为什么要骗人？”玖卿笑出声来，“我可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不信你看。”

    颜子璇垂下头：“那你以后也不要骗我。”

    “你不化妆最好看，化了妆就没感觉了。”颜子璇自说自话，“你真名叫什么？连姓都没有，不可信。”

    玖卿沉默了一会儿，自嘲道：“早就没人叫了，你想知道也行，我觉得挺陌生的——梅玖微，琼玖、式微——梅玖微。”

    “我叫颜子璇，看起来咱们都有斜玉旁，挺合衬的。”

    颜子璇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比比划划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有人告诉我我应该姓颜，后来我就随便起了个名字，他们说这个过得去，所以就这样了。”

    梅玖微的眼皮在对面的女人说到“有人”和“他们”的时候微微跳了跳。

    “你不喜欢吗？”

    颜子璇撇了撇嘴：“习惯了，随便叫什么，反正都不好听。”

    她的目光在虚空中浮浮沉沉飘忽不定，心思凌乱，不知在什么上面。

    梅玖微抿了抿嘴：“很好听的。”

    颜子璇未置可否地笑出了声。

    “你来前边唱曲记得要锁门，别让心怀不轨的人得手。”她抬眼认真地看梅玖微，眸光如同被投进了一粒石子的池水般泛起了一点涟漪，“早听你和曲裳不和，没想到她要你废了嗓子。”

    梅玖微的目光抖动了一下：“你和管事说了什么？”

    颜子璇不以为意：“我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她嫉妒你，你唱下半折的时候我就和管事交涉完了，光等你过去让她给你赔罪，赔的钱会记到你这个月的账目里，赶走她不算狠，幸好是未遂，不然……太可惜啦。”

    她说罢自己斟了一盏茶，双手递给梅玖微。

    后者久久没有答复。

    “这事我自作主张替你出头，管事的意思原本是让她给你道个歉就成，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我可见得多了，不能让你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刚好我和赵处长认识，让她卖了我一个人情，赔给你的钱兴许不多，大半应该会被管事拿去填空缺，委屈你了。”颜子璇见她久不接茶盏，笑着放在桌上，“还不能接受啊？”

    梅玖微怔了一下便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谢你。”

    颜子璇自己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尝了一点放下瓷杯。

    “你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见惯了世态炎凉好不容易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满足一下自个儿的虚荣心罢了。”她说得凉薄淡漠，“刚好被我瞧见而已，无巧不成书，我信这话。”

    她说罢站起身，扶着桌子走到梅玖微身后。

    “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