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闭居南院,无欲无求,父王也不怎么过来,偶尔来也仅是坐坐,可南院的一应用度却从未清简过。长大些她才渐次明白,父王和韩夫人间定是生了某种嫌隙,且这嫌隙此生恐都很难消除。她少时曾悄然问过母妃,母妃也说不清楚。这么些年过去,她依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已不想再知道。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比起不好的事,如今她更愿意多听多看到好事发生。好事能让她心情好,觉得活着有盼头。
“随缘……”,想起自己的处境,孝娴失神片刻,回神道,“是啊,等孝煜回来我可要好好审审他,看看他心中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韩夫人再次淡笑道:“等他回来,你且好好审他。”
酉时即过,孝娴才回到东院,本以为孩子们一天没见她定会都跑来找她,结果一个都没有,全跑去跟哥哥的孩子们玩耍了。
“几个没良心的,一日没见了,也不想我!”孝娴幸福地抱怨着。
“做娘的一整日不着家,也好意思在这儿抱怨孩子不想你。”王妃揶揄道。
“母妃生气啦?”孝娴瞅着王妃一脸的委屈样儿,问道。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的闺女回家不先回自己屋,倒去别人屋里坐半日,要气那也是气我自己魅力没人家大!”
孝娴晓得母妃的脾性,平日在外端庄淑娴,刚强果敢,实则最受不得怠慢,尤其是自己子女的怠慢。小时候世子哥哥和自己不喜母妃准备的新年新服,母妃为此不高兴了很久。“我下午那会儿一心只想着尽早跟韩夫人说亲,没顾虑到您的感受,还望母妃原谅孩儿这次的无心之过,好不好?”
孝娴像小时候那样匍匐在王妃身边,拽着王妃的衣袖轻摇着。王妃逮到她的话中话,问道:“说亲?给谁说亲?”
见母妃已被自己成功转移了话题,孝娴温言道:“舅母下午带我去了荣昌伯爵夫人的雅舍,在那里认识了位何曼均小姐,是皇帝的前侍读何如意家的女儿。我很喜欢那女子,觉着给孝煜做媳妇不错。回来便去南院那边了。”
“那边怎么说?”
“听韩夫人的意思,孝煜心里好像有人?要等他回来再说。”
王妃不以为然地抬抬眼,“心里有人?什么时候的事?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吗?”
“韩夫人也不确定。上次孝煜回来她同他说起娶亲的事,他的回答令她觉得他心中似有着落,具体哪家小姐,尚不知。”
“难怪那时给他说亲他拒绝的还挺干脆。原来是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说过谁家的小姐?”
“漳州齐远伯家的小姐。去年初就出嫁了。那姑娘挺不错的,可惜人家南院的瞧不上。”
“母妃见过那位小姐?”
“前年那小姐随母回来省亲,机缘下见过一面。”
孝娴了然,点点头。“没缘分呐!没缘分再可惜也没用。”
“缘分?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嫁哪有什么缘分可言,历来皆是你父王一句话了事。”
孝娴闻言垂下眉目,若有所思。心中虽向往缘分,但现实也正如母妃所言,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嫁哪有半点自由可言。当初嫁去松江府,也只是父王一句话,心中忐忑、惶惑,却不敢反驳。这些年夫家未苛待过自己,相公体贴,儿女绕膝,可谓平安喜乐,但心中隐隐地存了些遗憾,夜深人静时不免会幻想,如若遇见的是有缘人,现在又该是怎样呢?
见孝娴不语良久,王妃才发觉刚才的话似有不妥。从前去信问她在夫家过得可好,她回信总回挺好的。孝娴自小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孩子,要从她口中听到实话实在是难。刚才那话显然触动了她内心的开关,王妃便借机问道:“从前问你,你总说挺好的。实则我是不信的。哪有一直挺好的日子呀。说吧,说出来心里也舒服些。”
孝娴看看母妃,继而又垂眼道:“真挺好的。回永平府前我心中确实存了不少委屈,可这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事,心中的那点委屈渐渐的也就抹平了。我已经够幸运了,再苛求可就贪了。”
“子戚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
母妃一语中的。孝娴苦笑未语。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这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吃饱穿暖了竟想着腰带下面那点事!”
母妃的盛怒,母妃的出言……令孝娴错愕极了。
“别那么看着我。从前你还劝我对你父王大度,如今到自己身上了,你大度的起来吗?”
孝娴苦笑着,似看开般,道:“阻止不了,自然也就看开了。只要别往家里带,我就当不存在。”
“你这样由着他,迟早酿出大祸来。说不引人回家,他能保证现在不引,以后呢,以后还长着呢,谁说的准!”
“有父王在,他不敢的。”
“你父王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更何况你远在松江府,有心护也护不全呀。你自己要强悍起来,听见没!”
母妃一脸坚毅,像只母豹子护崽,孝娴深受感动和感染,一股力量在心中蹭蹭地上涌。“母妃说的是。孩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