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位陛下初时尚还能予人几分“应该能改过自新”的希望,而如今这等闲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而且似乎还隐隐有几分往返方向发展的势头。
大概这娃娃的天资与运气全都被老天爷用在了他老爹身上,以至于这孩子不光时运不济,而且脑子也远不及他爹的一半。
依舒凌对君寒的熟悉程度来判断,这位陛下要是再这么作妖下去,那头白狼的忍耐力估计也就快耗尽了。
君寒天生就是一副桀骜不驯且受不得控制的性子,对于先帝,君寒也只当他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且先帝也的确给了那头狼足够的自由。
而且也不得不承认,先帝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君王。
遣走了舒凌,皇上似乎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像是脱离了威胁死境。
高远作为一个纯纯粹粹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实在也谈不上是什么威胁。
皇上沿着幽暗的廊道缓缓踱步,廊道立有栏杆,道外便是那个铁笼的顶栏。
此地沉压之势甚重,即使是不解灵蕴的寻常人也感觉得到此间不一般的氛围。
高远早就被这里的氛围给慑得心底胆颤了,奈何自家陛下这会儿突然胆肥了,似乎半点也不畏惧此处的森森冷势。
这老太监也真纳了个闷儿了,皇上原本不是个连锋锐物都不敢直视的金丝雀吗?就连捍卫了大黎疆土无数的铁麟军都属于陛下心头的慑魂的夜叉,这会儿真真瞧了个危险物怎么反倒波澜不惊了?
老太监纳闷着,行在前头的皇上却突然了无征兆的止了步,吓得高远连忙回过神来,也匆忙忙的止住步子。
皇上这一停正好是绕到了那人正面的方向。
坐在牢房中央的人微微垂着脸,墨发倾落如瀑,端雅仿若一尊精琢的雕像,却又透着丝丝阴冷,两者共融在一身之中,合成了一抹诡异。
难以琢磨的事物总是很容易吸引人,只要一勾起旁人的好奇心,就算是危险也值得探索。
陛下走近栏杆,双手搭在手杖上沉眼垂视着巨笼里那个危险的存在。
蓐收一早就察觉了这股尊贵的气息,便也不急不缓的抬起脸来。
才见这家伙掀了眼皮,高远便生生被慑了个惊心动魄,吓得简直一步都不敢往前靠近,甚至也不敢去张望那双眼。
蓐收的残魂不知聚集了这世上多少森骇的怨邪,在他眼底的深渊里,除了冰冷便再无其他。
但这冰冷的眼一笑,温度立刻就灼热了起来,仿佛是有烈火溶化了冰层,漱就了一腔将藏不敛的邪恨。
“九五之尊,站在权利最高位置的人,却为何还要愁眉苦脸?”他抬起下巴,半掩了面容的长发便缓缓落开,展露出一副冰冷而苍白,却俊美如画的脸来,仿佛是披着精绘细描的人皮的鬼,绝美却危险至极。
老太监胆怯的站在廊深处的阴影中发抖,他也简直无法理解素来胆小的陛下这会儿怎么反倒不怕这幽鬼一般的存在。
陛下良久不曾发言,一直沉默着,却若有所思。
“陛下都已经看了我的供罪书,怎么还打算亲自来审讯我?”
这一句倒是冷不防的往皇上心里塞了一把恶寒。
陛下惊而抬眼,却正好对上此人张狂的目光。
“是对结果不满意?还是别有他意?”
皇上沉了口气,“朕问你,你为何要屠杀栖雪庄三百余人?”
他的指尖漫不经心的敲着椅把手,微微偏了头,“需要什么理由吗?”
陛下从小温良惯了,真还从没见过张狂到这种地步却依旧能保持着一副平稳模样述说性命的人。
这小皇帝怔愕了良久讲不出话来,他却像是从善如流的顺了这话茬,便寻思着,了无诚意的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那么想要理由,那我就说几个吧——比如,看他们不顺眼,觉得他们太脏了,或者,我当时正好需要鲜活的血液,所以就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拿了几条命——就这么简单。”
这个人的阴冷早已不光是刻入骨髓这么简单了,虽然他现在有一副鲜活的体魄,但他却是个真真切切的恶灵,既是恶灵,那他的邪恶便是嵌入魂元、混染了整副灵魂。
“杀人偿命,你可明白此理?”
皇上这句严肃的话却不知是哪里有戏逗之意,惊逗得他不禁失笑,且笑得张狂放肆。
“杀人偿命?”他笑着摇了摇头,“他们的命没有消亡,都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