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晨熹时分（上）

    待二人寻了处可坐下相谈的地界，九儿这才将托于顾婆小臂上的手放下。

    同顾婆的娴雅练达相比，陆卿更愿意多偷瞟上几眼九儿——今早，九儿换了身秋香色的衣裙，与平日的淡青藕荷之典雅不尽相同。暗黄的布料少有人能穿好，偏是在九儿身上尽显了些伶俐。

    想是顾婆该为个厉害角儿，竟让九儿都是要认真打扮一番才敢相见——她甚至还淡淡地施上层脂粉，叫陆卿看后心里更觉这娇儿楚楚动人。

    “九儿知顾婆事务繁多，眼下便是留不得什么转弯抹角，直说之下若是言辞不当，还望顾婆莫怪！”此番九儿几句，仿若又回到了露华楼尚全时接演待客的模样，彬彬有礼而不卑不亢。

    “无妨，你我久而未见，多说上几句不碍事。”顾婆对九儿倒是意外亲切，似老友重逢，又像长辈宽慰，一袭绛紫加身，说话又精练至极，比九儿做出的礼貌样子更老成不少。

    九儿颔首顿了顿，垂下的长睫再扬起时，沾了几珠微细的晶莹。

    顾婆看得仔细；陆卿顺着映在她面上的光瞧去，亦是有所发觉。

    “多谢顾婆照拂！待得空，定要好生交心呢！”九儿声音有些哽咽，微颤之下，不忘正事，“今日请顾婆来，是想请你为我和小友指路。”

    “长安若说城内的坊市铺面，尽管问我便是。”顾婆忽是拉过九儿的手含于掌中，轻拍两下，轻抿着嘴，向九儿点了点头。

    “我们想去鬼市，今晚便去。”

    听罢此句，良久，顾婆都是未有答语。

    “顾婆……”九儿看着对方瞠目结舌的模样，轻唤一声试探着。

    “你说的小友，可是他？”顾婆斜眼瞟向立于几步远的陆卿，暗自上下打量一番，低声问了句。

    九儿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想是你也不便说为何要寻鬼市，不然早在方才你就会同我一五一十讲了个遍。罢了……你可是也要来？”

    依旧是无声的默认。

    顾婆看着九儿的瘦削模样，若有所思。久之，才缓缓开口，却是同陆卿在讲：“公子，我们九儿并不是能成事的主儿，不过会些歌舞诗书，想必你当是不会允她一道去那地方的。不如这样，到时我领了你去鬼市，九儿便跟着我，等你归来，她也准是平安。你看如此可好？”

    陆卿正是着急，不停思考该如何阻止了九儿，眼下听到顾婆这般言说，他自是乐意。正当九儿准备启唇推辞的当儿，陆卿快语抢先大声应了句：“好！”

    “今夜子时，务本坊西门，旌旗之下。”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领会。唯留得九儿，一副怏怏不乐的失落劲儿。

    ……

    送走顾婆，陆卿同九儿亦是要离开。

    探头的晨阳爬上了天，亮过大半的街。

    远处一间小房笼着腾腾白气，不时几人走进走出，面上洋溢足食的美满。

    窗沿卧了只黄花的野猫，不时循着喷香的肉汁味道向屋内瞟了一眼又一眼，终是得了一小撮肉糜。

    九儿并未直接进店，反是走向那吃饱喝足的猫，随手拾了条细枝逗弄着。

    “想来这猫儿早是馋了，如今倒也舒坦。走吧，不能光让我的猫儿看着，定要比它更是满意才好！”

    陆卿说时，双目含情，是温柔，是爱意。他就这般直楞地看向九儿，直至对方面红地仰头，羞答答地白了一眼，随后扔下柳条头也不回地进了店。

    “陆公子来了！老样子？”煮汤阿伯热情地招呼着。

    “非也非也！该是成双！”

    陆卿望着九儿的背影，略是兴奋地纠正阿伯——这次他带了好姑娘来，照旧可不行，因为那只够一人食用——要照着老样子来双份。

    “若是你这样子让陆翁瞧见，定要说你了！”阿伯的婆娘立在一旁，听着堂堂陆公子竟说了如此无边际的话，惊讶之余，悄声打趣。

    不过，陆卿听后倒并未介意如此。他心里高兴，便是无所顾忌，同两位长辈说了几句话，又着急回九儿身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