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夕颜这丫头嫌它长得又矮又丑,就硬塞给了华山,还骗华山说她就是看这匹小马长得特别好看又有型,所以才舍不得骑,特地给华山留的。老实的华山受宠若惊,还喜滋滋地觉得摸摸小矮马也挺好的,只是蒙诏一直不敢让他单独骑,怕给摔了。偏偏时常来照顾华山的翠花对这匹马倒是一见钟情,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有时也抱着华山骑骑小矮马,过过瘾,于是温和的蒙诏就大方地转送给了翠花,翠花便欢天喜地给它取名叫乌蛋蛋。
两人两马似是信步踱到幽潭对面,一向温驯的乌蛋蛋忽然对着绝影喷着鼻息,蒙诏笑着摸摸绝影的鬃毛,似是怕绝影对乌蛋蛋刨蹄子。高壮的绝影委屈地一抬两只漂亮的前蹄,蹦起来仰天轻啸了一声。翠花微叫着,赶紧拉着乌蛋蛋退了一大步。她拍拍乌蛋蛋的脑门,看她的口型好像在说:你怎么敢惹绝影呀,小心它把你吃了。
蒙诏紧张地跑到翠花那里,好像在问你没有被踢着吧,然后两人相视而笑,脑袋几乎要凑到一块了。平静滑整的潭面映着两人一红一黑两个影子,旁边两匹战马一高一矮、一金一青,有时弯着的马脑袋还碰对对,倒也成了一幅画。
嗯,咱们翠花的个子还真高,站着居然同高大的蒙诏一样平哎。
哎?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蒙诏笑成这样啊,好像也很久没有看到翠花脸红了。
哎?为啥我觉得这两个有点情况啊。我正眯着眼琢磨着,旁边的段月容忽然发话道:“我打算明年开春就替蒙诏向君树涛下聘。”
我手里啃了半个的桃子掉了下来。段月容对我笑道:“你嫌人家蒙诏配不上你们君家的翠花吗?”我赶紧像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结结巴巴道:“这、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毫不知情啊?”段月容摸摸我闷闷的脑袋,笑道:“我又不是他们俩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知晓呢?反正也就这两年的事吧,忽然就觉得他们俩眼神不太一样了。”“可是蒙诏将军一直心高气傲的,我一直以为他会为初画独身一辈子呢,怎么他就……”我百思不得其解,想起以前段月容也送给他一堆性格温顺的美人儿,他全把人家当成粗使丫头。他怎么就看上长得一般,脾气也不怎么温和的翠花了呢?
“许是蒙诏想替华山找个好妈妈吧,”段月容轻叹一声,“翠花虽不是美人坯子,但却是难得的好心肠,有翠花照应华山也好。蒙诏这小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除了同我说话,他什么人都不爱搭理,但一旦认准了就死心塌地一辈子,我想他定能对翠花好一辈子的。”我扭头再看那笑得灿烂的两人,正感慨一番,忽然感到有人在摆弄我的小臂,这才发现段月容正在撩开袖子,给我的手臂上戴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镯子。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晚上我枕着的那只金臂镯。
“你……”我怔着,想甩开手臂,他却抓得牢牢的,“别动,一会儿就箍上了。”“人家有东陵白玉簪,我便没有紫慧金臂镯吗?”他睨着我嗤笑了一声,不停调着那金镯的松紧。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嘴里低低地嘀咕着,“嗯?瞧这小细胳臂,现在越发细了,都戴不上了。”无奈我的胳臂原来也就只有他的三分之二,现如今更是只有他的一半粗细,他只得将其拧成三圈,箍在我的左臂上。
“嗯,你戴还挺好看的。”段月容志得意满地看了我两眼,又将目光投向远方,平静地淡笑说道:“这两个臂镯原本一直供在阿嵯耶观音阁里,我父王娶了母妃后,带她到观音阁中进香。这两个臂镯通身发着紫金光,寺中住持云,母妃怀着下凡的九天贵仙,这两个臂镯本是属于我前世真身的,可他又说我前生业障过多,要出家修行,方能消除罪孽,我父王自然不同意。那住持便长叹一声说一切随天意吧,说我降世后少年时必会噩梦不断、病孽缠身,唯有戴着这两个臂镯方可平安长大,便算做了大法事。不想少年病弱的我戴上臂镯后果真身强体壮起来,然后一路平安长到了现在。
“我把其中一只送给了蒙诏,另一只在庚戌国变时丢了。你在断魂桥边抛下我,我便睡了过去。父王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快要准备后事了,有一个自称金谷子的云游道人,满嘴道语的。我大理尚佛,自然没人理睬这疯道人。可是这疯道人竟然带了这只臂镯回来了,他说只要两只臂镯戴齐,便能唤醒我。我父王便舍下老脸,问蒙诏又讨了回来,配上金谷真人的那只,没想到还真灵验了,我真醒了过来。”我惊道:“金谷子,可是齐放的师父金谷子?那名满天下的前任武林盟主金谷子?”“金谷子在大理不过传说罢了,”段月容嘿嘿笑了两声,从我脑门上轻轻拉下一片花瓣,吹向空中,“偏那时齐仲书正满大街找你,没同那疯道人照上面,谁知是不是真身呢?反正我醒了,不待我父王重谢,那道人也消失了。”“可这礼物太珍贵了,你还是留着吧。”我怯懦着,说着就要把那只神奇的镯子摘下来。
段月容对我笑着摇了摇头,温和地制止了我,“你且收着。”他挑了一只青红相间的野山桃,放到鼻间嗅了嗅,那潋滟的紫眸柔得似滴出水来,对我曼声轻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灿烂的阳光洒下,流动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闪着金子般的光辉,璀璨的紫瞳如梦似水,柔情涌动,似又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挚温柔,深深地凝视着我。我一时便在感动中恍惚,仿佛那梦境里的紫浮,柔情蜜意地看着我,宛如千百年来一直这样凝视着我,亘古未变。我无法挪开我的眼,竟是一阵说不出的迷失。
“可是有人她就是不稀罕我的好东西哪。不过,”那厢里,段月容忽然假假地叹息一阵,然后语气一转,凶恶道:“你这辈子还是得给我戴着……”明明还是调笑的语气,脸上也带着粲笑,偏那紫瞳却闪过一丝尴尬和哀伤,微微躲避着我的视线。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中不忍,想也不想间,话已脱口而出。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心上却感到一片坦然,“我稀罕。”段月容彻底怔住了,他伸手抚向我的脸颊,讷讷道:“你、你说什么?”“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心。”我低下头,轻声道:“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这七八年来,我同你和夕颜还有大伙在一起很开心,只是、只是……只是上天先让我遇见了他。”西枫苑里那世上最迷人的微笑,弓月宫那阴森恐怖的地下世界里,那个凄怆的白色身影,那魂牵梦绕的《长相守》,那声声呼唤:木槿,木槿……每每夜半想起,便成了撕心裂肺的思念,最断人肠,生生折磨着我的灵魂。那生死之际无望而疯狂的承诺,花木槿爱原非白一万年,一遍又一遍地念在心里,那长相守的美好愿望,难道此生终成了遥遥无期的黄粱一梦而已?
我的眼圈红了,努力想开口继续说下去,却落入一个宽广的胸怀,眼泪落在上好的紫锦缎上,快速渗入胸前,只留一摊深色的水迹。我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微抬头,迎上一个火热的吻,唇齿相依,火热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我挣开了他。段月容的紫瞳亮晶晶,仿佛盛开着最灿烂的烟花,紧紧搂着我,动容道:“你当真稀罕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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